天將亮未亮,傅紅雪拖著疲倦的身子向他的房子走去。
空氣中好像開始有水氣,他住著的房子現在就淋浴在水氣中,牆角和門眉已有些潮濕。屋子前麵擺著些ju花,在風中飄著清淡的香味。
傅紅雪雖然覺得有點疲倦,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比獵鷹還要銳利,在遠遠的地方,就看見有人出現在他的屋子門前,好像要敲門的樣子。
“我在這裏,屋子裏沒有人。”門前人轉過身子,朦朦朧朧間看見一身烏黑的人站在不遠處,冷冷地打量著自己。
那人笑了笑,笑得很勉強,道:“就快天亮了,你怎麼還有心思出去外麵?”
傅紅雪冷冷道:“你也站在門前。”——你能出來,我為何不會出來?
“你來找我,是不是又想和我說什麼?”
那人歎了口氣,沉默了起來,過了很久,才道:“算了,跟你說得再多也沒用,我隻是要告訴你,千萬不要上別人的當。”這人本來一臉謙厚的臉色現在卻換成了滿臉愁容,盡是擔憂的表情,他不是木清葉麼?
傅紅雪看了他一眼,道:“你睡不著?”剛入夜的時候,木清葉就來找過他一次,現在他竟然又出現了。
木清葉歎了口氣,道:“我想今天能睡著的人不多。”他的眼睛看著傅紅雪,輕輕道:“也包括你。”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臨走前又瞥了眼傅紅雪,眼中好像有著無限的蕭索味道,還有些許複雜的神色。
傅紅雪走進屋子,關起了門,就覺得心中有種溫暖之意,這間屋子雖然不是他的,屋子也不是十分大,可是至少這裏有桌子,有椅子,還有張睡覺的大軟床。這些就已經足夠了,他走進屋子,就好像走進自己的天地,在這個天地裏,隻有他的存在,不會有自己世界外的其他人打擾。對於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浪子,還有什麼比這更珍貴?
他點起了燃燒了一半的蠟燭,鱗動的火光照著他的臉,使得他蒼白的臉色好像已紅潤起來。
他眼睛看著燭火,忽然又看著放在桌子一旁的一張泥色小紙。
這張小紙卷縮著,貼在桌子的一角,他剛進來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又是一張淺泥色的小紙。
傅紅雪站了起來,用沒有握刀的手拿起了小紙,用拇,食,中三根手指攤開來。
“龍虎山莊非久留之地,也沒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還是早走為妙。
隻要你的刀還在手,你想知道的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還是簡單的幾句話,還是一張淺泥色的信。
傅紅雪忽然全身又顫抖起來,並不是由於激動或者興奮,而是因為他憤怒。
他認得出來這些筆跡,他已不隻一次收到這種信了。
可是這次他卻變得異常奮怒,他握刀的手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指節已凸了出來,他的人似乎已站不穩,踉蹌著快步推開了門,看著門外黑暗的世界,差點呐喊出來。
他所期待的東西為什麼總不會實現?是不是上天討厭他?
傅紅雪的眼中沒有冰冷神色,卻燃起了怒火,上天若是討厭他,為何還讓他活在世上?難道讓他活在世上,就是為了作弄他,折磨他?難道他受的痛苦折磨還不夠?
這時天上的烏雲已積得太厚,一點一點的雨水開始掉了下來,使幹燥的土地開始滋潤起來。
傅紅雪看著雨落了下來,他沒有動。雨水太大,甚至打濕了他的上衣和褲腳,他還是沒有動。
他的眼睛又回到了他十八歲時的神色,深邃而冷漠。這是不是一種仇恨的神色?
傅紅雪忽然朝著大雨踉蹌地衝了出去,因為他心中的怒火已強烈到他無法忍受的地步。他發覺自己確實是被作弄了,作弄他的並不是上天,而是人。
他如野狗般奔跑著,跑著的姿態很笨拙,好像隨時要倒下去一樣,可他並沒有倒下去。他的牙根已咬得很緊。
他發誓一定要找出寫信的這個人,這個人不僅給了他一個希望,還親手撕破了他的舊傷疤,再灑把鹽下去。他來到這裏,就覺得這封信是一個陷阱,可是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他本來已經麻木了,不再奢望自己能找回僅有的親情,找到在世的親人。可是這個人卻又喚起他埋在心處最隱閉的期望,目的隻是陷害他。
他不停踉蹌地衝撞著,任憑雨水與泥土沾在他身上,他也不管。他跑到路的盡頭,在牆角邊,在雨地裏跪了下來,刀鞘深深插進濕地,臉上忽然變了一臉的平靜之色,平靜得可怕。就如一頭隨時要拚命咬斷別人咽喉的獵豹注視著獵物前的平靜。他臉上凸出的輪廓看起來堅毅而冰冷,如果這時有人看到他臉上的神色,就會明白這種人一但下定決心,就必然無法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