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什麼叫冤家路窄,她居然會在此刻,遇見張嘯天!
我們的山寨二郎神先生,自從被朱媽嚇唬了一次以後,哪敢再上門找罵啊。所以日日隻能寄情於想念,希望上天聽見他的虔誠,能與朱絲絲偶遇一番。
還真讓他給碰上了。
他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朱絲絲的手,一哭二鬧地,絲絲!你不要生氣啊!上次是我不好!求你原諒我吧!
朱絲絲怒了,她想,哪次你好過啊!這是哪出啊!我到底是欠了你什麼債啊!我為了遠離你的陰霾,連最愛的夢幻西遊都不玩了!你能不能放過我啊!
“喂,朱絲絲!”
何廈生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山寨二郎神愣了一下,抹一把臉,哀怨的臉色一變,喜氣洋洋地招手說,哥們!快,幫我勸勸絲絲啊!她還是不肯原諒我呢!
而何廈生的出現,卻也不是偶然,他跟朱絲絲哪有那麼多偶遇呢。是他擔心自己那花心的朋友不聽自己的勸告,他心裏又沒底,心想哪個妞不被他哄得團團轉啊。朱絲絲這種傻逼,一見帥哥還能找得著北?瞧她今天看歐意那花癡的眼神。真是生氣。萬一真的被歐意給騙色了,那他……他要怎麼跟她媽交代啊。於是,公文也寫不了了,直接披了外套就直奔歐意最喜歡的那家餐廳。卻見歐意一個人怡然自得地享用雙份鵝肝,見他來了,還要拖他一起來喝一杯。
何廈生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心裏頭打著鼓,居然下樓來找朱絲絲了,真是著了魔道。
結果,就在街邊看到張嘯天對她拉拉扯扯了。
他真是想不通了,朱絲絲這種尚未發育的小丫頭,怎麼就惹得他身邊的人都垂涎欲滴了。她上輩子是滿漢全席做的吧?是人民幣變的吧?還是世界末日要來了,大家的眼光都變得稀奇古怪,難以琢磨?
朱絲絲第一眼看到何廈生,便覺得抓到救命稻草了,否則,她真的有可能當街就難以自持,把這個張嘯天給就地正法了。這可是犯了殺戒!可是忽然一想,她跟他還有仇未解呢,又板起臉來。
而下一秒,一個好主意奔上心頭。
有了!一箭雙雕的好辦法來了。
朱絲絲趁著張嘯天不備,一把甩開他的手,搶先一步,一把抱住了何廈生的脖子,他正被驚了一下,便聽朱絲絲哀嚎,親愛的,你怎麼才來啊,人家等死你了。一秒不見,如隔三秋啊!
然後朱絲絲義憤填膺地回頭對張嘯天說,兄弟妻不可欺。我現在是你大哥何廈生的女朋友。不容何廈生分辨,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甜蜜兮兮簡直要膩死人了。
張嘯天開始變臉了,先是陰沉,再是痛苦,再是糾結,而後吼道,何廈生,你是不是我的兄弟啊!我愛的女人也要搶!我要跟你拚命!
何廈生鐵青著臉,正要開口,朱絲絲此刻輕聲吹了吹耳邊風,你要是不陪我演這戲,我就把你穿叮當貓內褲的事,宣揚給全公司每個人聽!
張嘯天是不幸的。他衝上來便給了何廈生一拳,不過何廈生也不是蓋的,頭一撇就躲過了,正想解釋什麼的時候,便見張嘯天的拳頭,打在他身後的一個壯漢臉上……
一片混亂之中,旁邊幾個巡邏的保安及時出現了,才使得暴力事件的幸免。哎,黨,我們熱愛你!
那位挨打的大哥死活不肯罷手,兵敗如山倒的張嘯天必須得跟警察回去做口供,哀怨地說,何廈生,看在我們是兄弟的情麵上,這事就算了,不過你要好好地對朱絲絲哦!絲絲,記得,回頭永遠是岸,我會在這裏等你的!
話說朱絲絲的詭計得逞,手還挽著何廈生,何廈生陰沉著臉,推了她一下,喂,演完了吧?痛快了吧?可以把你的鹹豬手拿回去放好了吧?
他瞪著朱絲絲歪著腦袋得意洋洋的樣子,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怕死嗎?你怎麼這麼大能耐呢?
他的思緒仿佛被這句“你怎麼這麼大能耐呢”給絆了一跤,表情凝滯了一下。
是啊,她怎麼有這麼大能耐,自從認識她以後,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那個對什麼都提不起大興趣,找不到人生目標,外表年輕有為,其實常常覺得自己活得像具行屍走肉的他。他想起朱絲絲曾歪著腦袋問他,你又有錢,長得又帥,幹什麼天天板著一張臉呢?你不快樂嗎?
他不快樂嗎?以前他的生活是真的沒有什麼快樂可言,所以,也沒有什麼不快樂,但是朱絲絲出現以後,他的生活開始如同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了,雖然常常被她氣得不行,也真切地體會到了不快樂的定義,但它不是需要快樂的對照,才能呈現出來的嗎?以前的他不是快樂,也不是不快樂,而是麻木冷漠地生活,而如今他既快樂又不快樂,卻是真切地清楚心髒的跳動了。
這個死丫頭,鬼腦筋真多,一下子就把自己變成了奪人衣服的狠心手足。不過,剛才張嘯天抓著她的手不放的時候,自己還真是想揍他啊。而她說她是他的女人的時候,他是真的,很開心。
一報還一報,朱絲絲覺得扯平了,擺脫了張嘯天的感覺真是神清氣爽。於是伸了個懶腰,朝何廈生說,喂,老板,我好餓啊!
你的法國大餐沒吃飽嗎?他冷冷道,順便撫了撫被她弄皺的襯衫。
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她不介意,可是我比較喜歡吃街角的牛肉麵呢!怎麼樣!我請你吃!
她滿以為何廈生會拒絕,他才不屑跟她去吃路邊攤呢,沒想到,他思忖了兩秒鍾,竟說,好啊,你帶路。
街邊的牛肉麵,是朱絲絲最近的寵兒。鮮嫩的大塊牛肉,綠色的香菜,比起法國餐廳那昂貴的鵝肝,毫不遜色,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們雖然沒有光鮮的外表和精致的碗碟作為背景裝飾,但起碼,非常有親切感。
何廈生看著朱絲絲把臉埋在碗裏不見了的樣子,心裏暗覺好笑。
朱絲絲,你是帶我到什麼鬼地方了啊?為什麼連車都打不到。何廈生真後悔沒把自己的車開出來。
哎喲!
喂,你幹嘛啊?何廈生瞪大眼睛看蹲下去的朱絲絲。
該死的,她的運氣是有多不好啊,主要怪這個鞋!為什麼跟那麼高,還不穩?害得她一不小心就崴了一下。
能走嗎?
還行吧。她忍痛道。
何廈生淡淡地說,那走吧。不用我背那就最好。
朱絲絲立馬就後悔到不行了,她是個笨蛋嗎?不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立馬就佯裝又崴了一下,哎喲~這回,腿好像斷了,走不了了。
何廈生歎了口氣,裝出無可奈何嫌棄的樣子,蹲了下來。上來吧。
愛情是什麼?愛情是梵高的天空和原野,盛放著炙熱的焰火,愛情又是古老巷子深處不知名聲音的回響,愛情是水鄉的漿輕輕撥開了溫柔的水,愛情又是廚房裏跳動的火星。
而此刻,朱絲絲的心裏,愛情是一簇小小的火苗,雖然旁人看不見,但卻是心房裏唯一的亮光。
愛情啊,是你沒有涉足就不會體驗的美好,她未下到凡間,並不知愛情為何物,便茫茫然地,以為對二郎神追星似的崇拜便是愛情了,後來呢,她發現,愛情便是她千年走一遭,從遠方而來,赴他一麵之約。他知道不知道,沒有關係,暫時她一個人的愛情,就足夠照亮她整段人生了。這人生,包括她還是一隻小蜘蛛的時候。就像天地間,她找到了生命的真諦。所以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她一個人知道就夠了。她此刻在何廈生的背上,聽到風獵獵從耳邊刮過,吹起她的衣角,頭發,她忽然覺得,世界好像都安靜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浮雲,掠過的汽車,此起彼伏的汽笛聲,遠處的鍾聲敲打,好像還有遠處江邊的水流,周遭人群的碎碎細語。
都靜止了。
世界,隻剩下她,還有背著她的,這個心上人。
朱絲絲三魂飄了六魄地樂嗬嗬回到家,被披頭散發來開門一臉哀怨的朱媽給嚇得差點三魂也給丟了
朱媽!你幹嘛啊!不帶這麼嚇唬人的啊!
朱媽卻給她搬來了小板凳,寶貝!今天媽媽要跟你談點心事兒。是這樣的。女兒啊,媽媽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呢,有個很漂亮又很聰明的姑娘呢,她的追求者啊,足有一個連那麼多,但是她一個都不喜歡。她覺得那些男孩子隻懂小情小愛,一點出息都沒有,直到她碰上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平時也特別好欺負,跟喜歡她的,熱愛拍馬屁的別人無異,脾氣好到爆,這個聰明又漂亮的姑娘呢,當然沒有馬上就喜歡上他啊。她總覺得,她要嫁的那個人,應當是那個披著雲彩出現的蓋世英雄,他需要有廣博的學識,廣博的胸襟,蓋世的武功,蓋世的勇氣,在她所有茫然無措的時候都能獨當一麵。不過,那麼多人裏麵,她還是最喜歡欺負這個男人,因為他脾氣好,長相也好,雖然沒有蓋世的武功,蓋世的勇氣,但起碼他博古通今,幽默風趣,對她大度到她過分得令人發指。
朱絲絲瞪大眼睛問,你是有多過分?
朱媽情緒卡了一下,紅了一下臉,問,你看出媽媽這個故事的女主角是誰了?
朱絲絲翻了翻白眼,能讓你認為很漂亮又很聰明的姑娘,除了我,就隻有你自己了吧?
朱媽羞澀地說,比如吧,非要化身一個理發師,給他剃一個左缺一個口,右多一大塊的發型。
朱絲絲不可思議地說,他不生氣?他不會真的盲目到愛屋及烏覺得你剪的發型也很帥吧?
不是,除了見我時,他全都戴著帽子。其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他其實真不是脾氣好的那一型,隻不過對我,他好像永遠有無盡的耐心。直到有一天,我在犀角口闖了禍,你不知道有多嚴重,我騙了當時犀角口老大的錢,卻被抓了個正著。他出現的時候帶著一個皮箱子,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嚴肅,門一打開,光線撲了過來,他的氣息也撲了過來,他說,錢我帶來了,你們放人。
犀角口的人哪裏是這麼好惹的,他們不肯放了我,錢他們要沒錯,他們還要我的兩根手指。當時我都嚇傻了,我所有的驕傲和銳氣都沒了。我看到他從背後拔出一把刀來,他的聲音冷冷的,你們誰碰朱玉一根毫毛,我就要他的命。
你懂嗎,我當時驚呆了,就是那種你平時裏可以怎麼欺負他都沒事,甚至覺得他脾氣好得有點像個軟柿子的人,其實根本不是那樣,他可以保護你,完全的強大。那一刻,我就覺得他是那個人,那個屬於我的蓋世英雄。他救下了我,我當時已經覺得自己完全愛上他了。你知道,再聰明的人,一旦陷入這種愛裏,都笨得不可理喻。
朱絲絲打斷朱媽,那個人……不是我爸爸對嗎?她望著朱媽沒有否認的神情,又猜測,那個人,是我上次見到的那個叔叔是嗎?
是啊。故事就是這樣子,看似歡喜的延續,正是絕望的開始。看起來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那個人,忽然之間,就把傷害表演得淋漓盡致,氣壯山河,她幾乎快把這個城市翻過來了,也沒有再找到他。
朱絲絲詫異地問,朱媽,他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她先前的甜蜜已被苦澀代替,是啊,苦衷,他的苦衷,便是與另一位紅顏知己赴美念書,從此和我天涯兩隔,交代都不用交代一句。
這時候便可以借鑒那句被流傳甚廣的話,你說你永遠愛我,愛情我懂,可是永遠是什麼?
她當然不甘,甚至想要去美國找他,卻在憤怒平息下來,被絕望給淹沒了。當年真的是太驕傲啊,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孤注一擲後,失去的太多了,於是負氣地在幾年後嫁了人,當年的那些理想和驕傲啊,便都漸漸消磨了。
而這個讓她的信仰顛覆的男人,在多年以後忽然歸來了,他對當年的輕描淡寫,讓她懷疑一切的不真切,她該相信他嗎?相信他的那句,朱玉玉,我是來兌現,那個永遠的。
朱絲絲看到朱媽在這段往事裏,不知所措地成了當年那個被愛情辜負的少女,她問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兒,其實是在問自己的心,問過去的自己,也問現在的自己。
她說,我還應當信他嗎?
她聽到這個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女兒,溫柔卻堅定地對她說,朱媽,我覺得如果是我,願意試一下這個永遠是有多遠。你告訴了我你的往事,難道你不想聽聽他的往事嗎?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露出少女的嬌羞來,既然我女兒都這麼說,那我就給他打電話,就聽一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