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如泣(四)(1 / 3)

她慢條斯理地組織了一會兒語言,說:“我承認,來銅城前,我就認識汪超,而且認識了很多年。怪就怪我年少時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曾把這個無賴視為朋友。”

張海鳴眼中露出驚訝和不安。

“你們也許會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與汪超成為朋友,因為我們倆看起來明顯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但是請別忘了我的身世。那時我處在叛逆期,剛被養父母拋棄,從寄人籬下的生活裏逃離出來,年紀輕輕的,囊中羞澀,流浪在殘酷的現實社會裏,真的是朝不保夕,茫然無助啊。就是在那種狀態下,我認識了不良少年汪超。隻有他和他的朋友們肯幫助我,尊重我,所以我那時自然很感激他們,與他們成為朋友。

這也不能說是無奈之舉,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隻要你們設身處地地想想,其實沒半點奇怪的。”

張海鳴同情地點頭:“完全可以理解。”

康謝不屑地嘁了一聲。

“後來,我的養父回國,找到我,給了我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有錢後,我的生活狀態改變了,接觸的事物和人也改變了,加上那時我已經長大一些,懂事不少,自然的就漸漸瞧不起汪超他們了,然後開始厭惡他們。”

“人當然是可以變的,比如我以前就是汪超那類人。”

康欣覺得張海鳴這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是在幫林朵兒說服自己,倍覺鬱悶。

“我開始疏遠他,躲避他。他不知道我有錢還好,知道後,反而陰魂不散地粘著我,說我當初全靠他的幫助才活到現在,不能忘恩負義,要我還他錢。”

“無恥。”張海鳴說。

“其實我是給了他不少錢的,可他貪婪無厭,不斷地伸手要錢。我不想給,他很生氣的,說要讓我好看。”

“一毛都不該給他的。”張海鳴氣憤地說。

“那天他喝多了,給我打電話,說要來找我。我害怕,心想反正我也是孤兒,無牽無掛的,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於是簡單收拾好東西,匆匆打車來到火車站。我完全是沒有目的的,隨便買了一張能最快發車的火車票,然後上車,逃離了大甫。就這樣,稀裏糊塗地來到了銅城。來到銅城後認識張海鳴以及我們結婚的事,你們都知道,就不說了。結婚後,汪超不知道怎麼得知了我在銅城。”

“那種人都像狗似的。”張海鳴鄙夷地說。

“他曾試圖與我聯係過幾次,我都沒有理他,他也就不再聯係了。後來,他突然來到銅城,給我打電話,把我叫出來,跟我借錢,說要做生意。我這才知道,他找了個銅城的女友,現在搬到銅城住。我想,他本來在大甫好好的,一個流氓,不至於搞什麼網戀,他認識那個什麼薇薇,目的就是要吃她,住她,好能讓窮光蛋的他留在銅城。而他非要留在銅城,目的應該就是要從我這兒弄到一筆錢。”

“當然是這樣。”張海鳴說,“要不怎麼叫無賴呢,賴就是他們的特性。”

康欣再忍不住,衝張海鳴說:“你話真多!又不是說相聲,誰要你捧哏。”

張海鳴氣呼呼的,仿佛被汪超糾纏的是他。

“他幾次三番找我,纏著我借錢。數目太大,我已經結婚,我的錢都給了海鳴,要動家裏的錢,海鳴肯定會知道,所以不能給他。”

張海鳴遺憾地說:“你該跟我說的,夫妻間就是要互相信任呀。”

林朵兒深情地看著張海鳴說:“我怕你知道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然後瞧不起我,改變對我的看法,覺得我竟然會認識這種無賴。”

“怎麼會呢?信任一個人就要絕對的信任。”

林朵兒歎了口氣,說:“我每次和汪超見麵,竟然都能恰好被吳童看見,隻能說,這是天意吧。”

她看向康欣:“你還想問後來我和汪超為什麼會同時失蹤吧?”

康欣抿緊嘴唇不語,這是當然的。

06,病人

“我真的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從吳童的嘴裏聽說,我根本不知道他兩年前也失蹤了。也許他的失蹤和我有某種關係吧,但我因為那兩年發生的事全都不記得,所以想不起什麼。”

她看著康欣,意思是解釋已經結束,滿不滿意隨便你。

其實整個過程中,康欣一直在仔細聽,仔細觀察,企圖從林朵兒的話裏發現什麼漏洞。但林朵兒的解釋很快就結束了,康欣失望地發覺,她沒能發現任何漏洞,便不能抓住那漏洞來反擊林朵兒。她因失望而再一次陷入語塞的窘境。

“你怎麼說怎麼是。”她轉身往門外走。

張海鳴衝她的背影說:“很明顯林朵兒說的都是真話,你還想怎麼樣?”

康欣坐在客廳沙發裏不語。

“康欣,你在犯罪!”

康欣還是不語。

失蹤回來後一直身體不好的林朵兒,經過一白天的捆綁與滴水未進,此時已經相當虛弱,說話變得有氣無力。

她隔著牆對康欣說:“你依然捆綁我們不放,不就是因為認定我盜用了那個癱瘓女孩的身份嗎?其實,我叫張三也好,叫李四也罷,名字隻是個代號麼。我叫什麼,是什麼身份,與我對海鳴是不是真心,我和張海鳴是不是幸福,有影響嗎?”

“沒影響。”張海鳴說。

“我做過任何傷害海鳴和對不起他的事嗎?”

“沒有?我比誰都清楚。”

“康欣,其實你和我相比,你應該承認,是我給海鳴的幫助和支持更多,也是我為愛情付出的更多。至少,我絕對做不出給海鳴弄暈並捆綁拘禁這樣的事。康欣,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你不能因為得不到張海鳴,把你的恨轉移到我身上,這對我不公平。”

康欣的聲音終於隔牆傳過來:“真嘮叨。”

“沒有人是完美的。”林朵兒繼續說,“你在我身上總能找到一些瑕疵,你瘋狂地衝過來扒開那些瑕疵,大聲罵我是劣質品,這麼做對嗎?

康欣的聲音陰森森地飄進來:“我相信我的直覺,好戲還在後頭,等著瞧吧。”

張海鳴氣恨地歎了口氣。

別墅裏安靜了好一會兒,這次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林朵兒,她說話像夢囈般呢喃,忽然問張海鳴:“海鳴,你還信任我嗎?”

張海鳴語氣堅定:“當然了,那些屁話,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林朵兒滿足地嗯了一聲,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嗎?”

張海鳴神思飄遠,追憶往昔,點頭說:“一輩子也不會忘,那天是個陰天。”

是的,那天是個陰天,從早晨開始天便陰沉沉的,任誰仰麵看天都會看出要下雨,可是雨偏偏遲遲不落。一直到下午,也還是這種要雨不雨的狀態。本來即便不是周末,勞動湖公園裏的人也不至於那麼少的,那天正是因為那危險的天氣,嚇得好些該逛公園的人都躲在家裏沒有出門,公園裏才那樣的清靜。

那是張海鳴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曆中最痛苦的時光,父母出事,丟掉工作,離開康兒,慘得不能再慘,成天一個人晃晃悠悠地來到勞動湖公園,神情呆滯地坐在僻靜的角落裏,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