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少女終於恢複過來,說了聲“謝謝”,聲音幾乎聽不到。
“你是誰?你身上的羽翼是怎麼回事?”希哲本不想加重她的負擔,但時間迫在眉睫,隻好咬牙追問,“對不起,請你告訴我們,有人正陷在危險當中,隻有你能提供關鍵信息。”
“我叫銀鈴,羽翼從小就這樣。”
少女深吸一口氣,稍作停頓後,說出了最近從囚禁到逃脫的經曆。
5
1、白羽能操縱死者,但隻限於簡單指令,黑羽能操縱生者,可接受複雜指令。
2、連續使用十次白羽後,羽翼蛻變成黑色,反之亦然。
“規則就這些對嗎?”希哲再次確認記下的規則。
銀鈴點點頭:“那個男人把我困在籠子裏,每天都會做試驗,我也是由此才充分知道羽毛的所有能力。”
希哲眼眶一下子濕了,每天的試驗,意味著銀鈴經曆過無數次蛻變黑羽的痛苦,承受對使用者貪婪的懲罰。他傲嬌地推開春桃遞上的紙巾:“笨蛋,我又沒哭,幹嘛給我這個?”
轉臉又向銀鈴問道,“你還認得那個囚禁你的人麼?”
銀鈴無奈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對方身材中等,每次都帶著帽兜口罩,聲音經過處理,我甚至不知道性別。”
其後對於囚禁地點,犯人的其他信息,銀鈴都沒能給出線索,隻表示有一次,自己偶爾將羽毛放在被車碾死的貓身上祈願,泄露了自己的能力,才被犯人囚禁利用。
“這樣一切都能解釋了!”希哲說,“盧彥庭在爆炸和馮俊都失敗後,又暗中把黑羽安插在明哥身上,所以明哥才會突然向我們下手。”
“可是為什麼當時不直接操控活著的馮俊呢?”春桃歪著腦袋。
“是障眼法,目的和入侵監獄的兩具屍體一樣,讓人把注意力隻放在‘死者’操控上,而不會懷疑‘生者’作案,這樣便於操控明哥來殺我們時,能最大程度減少我們的戒備,放走盧彥庭的,恐怕也是被操控的明哥。”
春桃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那我們用同樣的方法,偷偷把黑羽放在他身上,反過來操控他不就可以了嗎?反正他不知道我們擁有黑色羽毛。”
“不行!”希哲一口否決,“他一定也想到這一著,不會輕易讓我們接近的。”希哲摸著下巴想了想,又盯著銀鈴的羽翼看了一會兒,乍一看似乎想到了好的方法,“你能上天嗎?”
沒想到這一問引來了春桃鄙視的眼神,他連忙舉手道歉:“當我沒問。”
“呃……”銀鈴這時上前說道,“我覺得犯人一定想繼續利用羽毛的能力,要求我回去,到時我可以把黑羽放置到他身上。”
“嗶嗶——”銀鈴剛說完,希哲的電子表提示交易的時間已到,盡管方案有些冒險,但在想到更好方法之前,隻能試試了。於是他和銀鈴確定了行動計劃後,三人駕車前往交易地點。
不到半小時,三人到達指定的酒店樓下,附近多條街道四通八達,車水馬龍。三人互相對視一下,向酒店頂樓進發。
再三檢查過固定右臂的裝備以後,希哲帶頭穿過了頂樓生鏽的鐵門,映入三人眼簾的,是長期經過日曬雨淋,許久未經洗刷的露台。在最遠端的邊緣,陸明被捆綁在一張木椅上,還有細微喘氣,看來也是剛上來不久。盧彥庭站在旁邊,隻需輕輕一推,陸明就會連人帶椅墜落50 層。
“放了明哥!”希哲大喊。
盧彥庭用槍管撓了撓腦袋,“兩個條件,穿長袍的女人跟我們走,你和另一個得為我妹妹的死負責。”
“行,先放人,反正你們有槍,我們逃不了。”
盧彥庭笑著搖了搖手指,又指向銀鈴,做出“過來”的手勢。
銀鈴看了希哲一眼,緩緩地走到了盧彥庭身邊,拳頭始終緊握著。希哲趕緊往前邁了兩步,引開盧彥庭的注意,一邊用餘光瞄著銀鈴的手勢,等待著她安置黑羽的瞬間。然而他看到的,是銀鈴木然的表情,和不久前的受害者截然不同,她兩瓣櫻唇微微動了一下,但由於距離太遠,沒能聽清說了什麼。
這時視野的一角緩緩走進一個人,希哲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桃子,你去哪?”
春桃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速向露台邊緣跑去,帽兜裏一根黑色羽毛尤為顯眼。
“桃子!危險!”希哲衝上前想要阻止,卻被盧彥庭攔腰摔倒壓在地上,眼看著春桃淩空躍起,轉眼消失在希哲手指前方。
“為什麼要這麼做?”希哲抬頭質問銀鈴。
“他答應過我,要是配合就從此還我自由。”
“你這笨蛋!他們隻是利用你而已……”希哲還沒說完,盧彥庭把槍指向了銀鈴:“沒錯,你已經自由了。”
“不許動!放下手槍,慢慢站起來!”這時一個不屬於露台上任何人的聲音響起。希哲費力地側過臉,笑著自言自語:“混蛋,混蛋……”朦朧的淚眼中,一個熟悉的輪廓倚在頂樓門框上。
但盧彥庭似乎不為所動,伸直了舉槍的手臂,手指已搭在了扳機上。
一聲槍響,銀鈴抱著頭蹲在地上,直到聽見手槍掉地的聲音,才睜開緊閉的雙眼。那個差點向自己射擊的凶徒,此時緊皺著眉頭,捂著滴血的手掌,怒目瞪著露台門口。那個方向,一個穿著打扮幹淨整齊的男人,持槍步步逼近,將凶徒從希哲身上趕開。
“你要什麼時候才起來?這麼多人麵前躺地上,好意思麼?”
熟悉的聲音讓希哲仿佛瞬間充滿了能量,剛才看見的模糊輪廓逐漸清晰,除了額頭和臉上的劃傷,的確是賢仁無誤。
希哲極力站起身,掩飾著抽泣:“你……你他媽……怎麼還沒死?”
“我在最後一刻扔掉炸彈,躲在了桌子底下,就你淘回來的那張厚實書桌,寶貝是不能用了,但救了我一命。”賢仁一邊解釋,一邊騰出一隻手,把陸明從膠布和繩索中解放出來,然後把槍交給了陸明,讓他控製盧彥庭。
“可是桃子她……”
賢仁沒說話,隻站在露台邊緣笑著指了指下麵。
希哲趕緊跑到護欄邊上探頭觀望,幾層樓之下的位置,不知何時展開了一張防護網。接著聽見身後傳來“嗒嗒”的腳步聲,剛轉身就看見春桃緊緊抱住了賢仁。
“怎麼回事?”希哲皺了皺眉。
賢仁回答說:“救援隊找到暈倒的我以後,我便出來開始追尋凶手,得知交易地點後,我趕緊在樓下房間的窗外做好了保險措施。當時周圍太多住客,我怕有無辜的人受牽連,所以等到你們和其他人隔絕開來才下手。”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事情和羽毛的規則?”難道你一直跟蹤我們?
賢仁沒說話,指了指希哲胸前的紐扣。
“我靠!你什麼時候給我裝了紐扣攝像頭?”
“最近我存在冰箱裏的布丁老被偷吃,覺得你很可疑,所以想要調查一下。”
聽到這裏,春桃極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為了個布丁,至於麼?而且為什麼你和包裹的距離比我近,傷得比我輕,為什麼我淘回來的寶貝救了你的命?”
賢仁笑了笑沒有理會,反而走到已經被陸明製服的盧彥庭麵前:“說吧,指使你的人現在在哪裏?”
“你憑什麼覺得有人指使我?”
“有兩個疑點,第一是馮俊出現在現場的原因,他想要我們幫忙調查銀鈴,但卻和銀鈴藏在地下室躲開了爆炸。我認為唯一的解釋是,有人催眠他在地下室等待,並且在他身上安插了白羽,等他死後,將執行指令襲擊爆炸未能殺死的人。”
“哈哈哈——”盧彥庭大笑幾聲,“大偵探你想多了,為什麼要麻煩等他死去才執行命令,用黑羽操縱不是更直接麼?而且馮俊會不會死,什麼時候死,誰知道?”
“正是這個違反常理的行為讓我發現了第二個疑點。”
賢仁踱到另一邊,“犯人在所有逃生通道安放炸藥,是為了讓生還者和馮俊在地下室相遇,這時犯人需要馮俊活著,向我們解釋白色羽毛的力量,以防他也沒能成功暗殺,那他提供的信息,將迷惑我們找到真正的凶手,可謂多重保險。鑒於銀鈴也被催眠來看,她很可能還承擔了殺死馮俊的任務。”
希哲興奮地打了個響指:“馮俊的死,會印證白羽的力量,從而誘導我們隻在意‘死者操控’,忽視‘生者’的危險!”
“對了一半,到目前為止,犯人就是要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賢仁笑了笑,“但是,問題來了,如果真相僅此而已,為什麼犯人要讓銀鈴出現?或者為什麼中途不把她帶走,讓你們有機會得知黑羽的事情?”
各人思索了一陣,先後理解了賢仁的弦外之音,眼睛因驚訝瞪得快要掉出來。
賢仁轉過身對希哲說:“這就是犯人的雙重障眼法,假裝用馮俊掩飾黑羽的存在,但又故意讓我們從銀鈴身上發現黑羽的秘密,這樣我們自然會覺得黑羽就是真相,而犯人最終要隱藏的,是他即使不使用黑羽,也能操縱活人的事實!
所有的鍋,都可以扔到使用黑羽的盧彥庭身上,把自己的嫌疑撇清。”
“就在你們逃離地下車庫以後,我在馮俊的屍體身上根本沒有發現黑羽,這就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想。”
“賢仁,難道……你知道犯人是誰?”希哲發現賢仁的表情有點奇怪。
賢仁不置可否:“明哥是在救援過程中被催眠的,犯人應該是當時在現場的學校人員或救援人員,而且犯人在上次案件中被春桃看到了偽裝,從犯人要我們團滅的決心來看,多半是春桃能指認的人,再加上不需要黑羽就能操縱人的心理催眠能力,估計是學校裏的教授級別人物。”
接著賢仁低下頭,眼神堅定地望著盧彥庭:“如果你肯配合,我們會省掉很多麻煩,別忘記,你妹妹也是受他唆使,才惹上了事,你幫他隱藏身份,隻會有更多像你妹妹這樣的犧牲者。”
然而盧彥庭依然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慢慢地,那張臉越發扭曲,賢仁發現不妥,伸手掐住盧彥庭兩邊腮幫,可惜已經太晚,鮮血從盧彥庭嘴角滑出,頭顱往一邊傾倒,重量完全落在了賢仁的掌中。
賢仁連忙在血液沾到皮膚前縮手,希哲上前接住即將倒地的身體,用鼻子湊近流血的嘴邊嗅了一陣,隨即向在場的人搖了搖頭:“氰化物,他咬破了藏在嘴裏的毒囊。”
“這更加證明了有人操縱著他。”賢仁拿出手絹,擦拭著雙手,“畏罪或包庇同黨而自殺,不是他的風格,顯然是有人為了防止信息外泄,事前給他下了心理暗示,如果被捕就咬破毒囊。”
“媽的!竟然如此隨意玩弄人心,讓他們兄妹都送了命!”陸明罵道,“要不我們把學校裏所有心理學教授全調查一遍,不能讓這麼可怕的人逍遙法外。”
“還有一個人或許能指認凶手。”賢仁回過頭,東張西望一會兒,驚呼道,“糟了,銀鈴不見了!”
眾人這才發現銀鈴已不見了蹤影,趕緊紛紛朝樓道方向追趕,下達住房區域,幾人正要分頭行動,春桃突然緩緩朝走廊方向走去,停在一間房門前,指著裏麵側頭對大家說:“這裏有血腥味。”
房門反鎖著,陸明向附近打掃的服務生要來了房卡,打開門首先竄進屋裏,幾秒過後,裏麵傳來他的聲音:“安全了,進來吧。”
銀鈴躺在地毯上,身旁是一對剛切下的血淋淋的羽翼和一柄手鋸,背部湧出的血將身下的紅色地毯染成暗黑。羽翼隨著逐漸減退的氣息化成灰粉,銀鈴的嘴唇好像顫動了兩下,瞳孔裏的最後一點光芒,最終一閃而滅。
“她自己鋸下了羽翼?”春桃別開目光。
“不。”賢仁搖搖頭,“要是她有覺悟,早就這麼做了,應該是凶手讓她相信,隻有切掉羽翼才能結束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對於一直向往正常生活的銀鈴來說,極其容易接受這樣的暗示。她的心理已經被摸透了,給春桃安插黑羽時,也是為了得到自由,她才是凶手用來擺脫嫌疑的最後棋子,盧彥庭隻是一個煙幕彈和替死鬼而已。”
希哲歎了口氣:“可惜線索又斷了。”
“未必。”賢仁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
“凶手雖然是個心理學專家,但專家也不乏有心理問題,比如強迫症,這個房間的號碼給了我不少的提示,我倒是認識一個對這個數字有強烈執念的人,而這個人正好就是學校裏的教授,我的導師。”
賢仁說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不久話筒裏便出現一個男聲。賢仁禮貌地說道:“老師,您好,我們很快要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