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偏右(2 / 3)

我的工作並不多,隻在必要時候遞個工具。我蹲在那裏眼睛看著那個屍體,他的手銬已經拿掉,可是手還背在背後,腿互相壓著。他死得很安詳,好像是舞台劇上死掉的戲子。胸口上血跡染紅了藍色囚衣,但血量並不是很大。突然主任抬頭問我,你剛才看到了嗎?我搖了搖頭。主任抿著嘴不再說話,他已經摘下了第一個眼球。主任把那個眼球交給我時罵了一句然後問我。

小杜,你剛才又看見沒有?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主任將右手的手術刀換到左手,右手揭開了屍體上衣。死囚的胸口正中有一個碗口大的洞口,隨著屍體的輕微動彈從裏麵不斷地滲出血來。主任放下衣服不再說話,又開始手上的動作。不過我發現主任的手有些顫抖了。

終於兩個眼球都已經拿了下來,主任和我都吐了口氣,仿佛過了幾個世紀其實不過十幾分鍾。主任站起身來,從兜裏拿出塊手帕蓋在了屍體的臉上,回身使勁拍了幾下麵包車身。那麵的兩個人就走過來衝主任點了點頭,開始往車上收拾屍體,我和主任又按原路回去,那個陰著臉的司機依然等在那裏,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回到醫院,我和主任一起在手術室洗澡,兩個人都不怎麼說話。突然主任問我,喂你看我這怎麼了。我走過去,看著主任指著的地方,胖胖的胸口上什麼也沒有。主任依然指著,就是這心髒偏右的位置,是不是有一個出血點。胸口正中的地方已經被主任搓得通紅,什麼也看不出來。主任還是徑自地搓著,怎麼搞得,怎麼紅了。我先洗完出去,剛要穿上白大衣時,主任在裏麵喊了一聲,把那衣服扔了吧,我再給你件新的。

我衝洗手間裏的主任喊,主任,我們今天算是誰的使者,誰的幫凶呀?

沒有答案。

老太太的手術很成功,畢竟主任是眼科專家。老太太住在一個人的幹部包間,屋裏屋外放滿了鮮花水果。我一邊給老太太解開頭上的沙布,一邊聽老太太嘮嘮叨叨。唉,這還不都是我那兒子呀。別人都衝著他的麵子來看我,我這個老太太能有幾個人心疼呀。我兒子忙呀,天天在外麵開會。我可不能瞎,要不然給兒子添麻煩就不得了了。老太太想揉揉眼睛,被主任製止了。老太太隻好把眼睛眨來眨去,主任呀,不行。我這眼睛還是看不清楚,我怎麼一點都看不清呢?主任聽了連忙走過去,拿起小手電筒對著老太太的眼睛照了幾下,咦了一聲,又伸出隻手在老太太麵前晃了晃,能看清嗎?老太太眯著眼說,看不清。主任愣了愣退過身子拿起了病曆。這時老太太卻喊,看清了!看清了!這是誰買了那麼多菊花,怪不吉利的。主任又走過去,結果老太太的眼睛又是模糊一片,幾個來回過去,我和主任終於明白了。老太太隻是看不清主任,別的卻已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和主任回到辦公室,主任有些不高興。他懷疑老太太是故意的,因為老太太身分特殊卻無法對其發作。這幾天主任的心情就不是很好,我猜這也許還是跟上次的事有關。坐了一會,就聽到護士跑過來喊,主任出事了!我和主任跑了出去,結果還是那個老太太。幹部病房外站滿了人,我和主任走進病房裏,看著老太太的床前站著一個人。那個總在電視上出現的人現在一臉的尷尬,老太太用被子捂著自己的頭,哇哇地叫著,你別過來,你別過來!那人不耐煩地說,媽你這是幹啥呀?外麵好多人看著呢。老太太不依不饒地叫著,鬼呀,別過來。主任走過去,對不起,病人可能剛剛恢複,情緒不穩定。那個人盯著主任,我下這麼大心思讓你給我媽治眼睛,你要是治不好,這事沒完。說完那人就在一群人簇擁下離開了醫院,剩下主任站在那裏氣得幹瞪眼。

坐在主任辦公室裏,主任從兜裏抽出根煙。主任辦公室隻有我和主任兩個人,副主任是女人,她和別的女大夫在醫生辦公室,所以我跟主任在這辦公室裏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我指著主任的煙說,主任小心在辦公室裏抽煙,再被院長發現就不得了了。主任把煙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歎了口氣又把它放回了煙盒裏,然後主任對我說,小杜,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報應嗎?

主任雖然常說奇怪的話,但大多是在開玩笑,我很少看他這麼認真,所以我沒有回答。

主任看我不說話,就脫掉了自己的上衣,他的胸前包著一大塊紗布。

我問主任怎麼了?主任把紗布揭開,我看見裏麵血紅一片,有些地方都露出肉來。

那天洗澡發現那個紅點以後,就越來越大。現在爛掉指甲塊大小的皮膚了。

怎麼會這樣?主任你打破傷風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