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雲看了看他,扭頭走了……

夜裏,孩子們都睡著了。班永順兩口子仍在燈下坐著,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老班一口一口地吸煙*也不說話……

王大蘭正在勸他。王大蘭說:“他爸,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心裏也不好受……”

班永順又接上一支煙,把煙接得長長的,臉抽搐得像個沒長好的苦煎子,一句話也不說……

王大蘭說:“他爸,你是不是想回廠裏?我知道你是想回廠裏,可咱走到這一步了,說啥也不能讓人看笑話,咱得撐住,說啥你也得撐下去呀!”

班永順埋怨說:“淨是你,一會兒讓找這個,找那個,錢也沒少花……唉!”

王大蘭說:“求人的事,你說……唉,他爸,你也別難受了。要不行,就跟我一塊去賣胡辣湯,沒有過不去的路……”

班永順說:“一家人都蹲到街口上賣胡辣湯?你……”

王大蘭又改口說:“要不,我再去找找徐廠長?人家還是副廠長,上回事沒給咱辦,也不全怪人家。這回咱再給他送送禮,托托他?”

班永順說:“不去。誰也別找。”

王大蘭說:“那你……”

班永順說:“沒成色人,看廁所就看廁所吧……”

早上,班永順又穿著那身挺括的西裝出門去了……

正在刷牙的崔玉娟看見老班出門了,急忙拿著牙刷、帶著一嘴白沫兒跑回屋去,對正在穿衣的梁全山說:“哎哎,老班找到工作了!說是一月五六百呢!”

梁全山說:“胡說。調動就那麼容易?我不相信。”

崔玉娟說:“人家都上班了,你還不信?大蘭說,她姐夫是局長,局長親自給安排的,還有假?”

梁全山說那我也不信。”

崔玉娟說:“不信?你出去看看?剛走,穿得挺括括的。”

梁全山說:“今兒個歇班,呆會兒我去偵察偵察,一偵察就偵察出來了。”

崔玉娟說,你看你,管人家的事幹啥?我也隻不過是說說?……”

梁全山不以為然地說:“這有啥。一個車間的,要是他安排好了,這就放心了。前天,世中還說老班的事呢……”

崔玉娟說:“成天操人家的心,還是操操你自己的心吧。”

梁全山白了她一眼,說這倆月比我多拿了幾個錢,說話氣兒都變了。你別管我的事!”

崔玉娟說:“好,好,不管,我不管!可有一樣,你也別管我。”

這天下午,梁全山騎著一輛自行車,車上帶著女兒小芬,來到了東大街。東大街有個“古董市”,街上有很多賣古玩和工藝品的小攤兒。梁全山買不起古玩,可他喜歡看。另外,他還喜歡收藏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家裏有一些(都是他在郊外的沙灘裏撿的),也想遇著機會看看價錢……所以一有空,他就跑來轉轉。走著,走著,梁全山突然想小解,就在路邊停住車子,對女兒說:“小芬,你看著車。”……說著,就朝二十多米外的一個廁所走去。

走了一半,他忽然又站住了。他看見班永順了。老班正在廁所門前的一張小桌後邊坐著,身上的西裝也換下來了。穿的是印有“環衛”字樣的工作服……

梁全山怕老班見了他難堪,遲疑了片刻,一時又覺得尿憋得難受,就顧不上那麼多了,隻管往廁所走去。

班永順遠遠地看梁全山走過來,臉一下子紅了,他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他趕忙低下頭去,身子趴在桌上。兩隻胳膊掩住臉,裝出打臆睡的樣子……

梁全山走到廁所門口,本想跟他打聲招呼,見班永順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就徑直走迸去了……

過了一會兒,當他又走出來時<隻見老班仍在桌上趴著,就搖搖頭,趕快走了。

梁全山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喝斥!他扭頭一看,見一個人神氣活現地從旁邊的垃圾站裏走出來,拍著老班趴的桌子說:“喂,喂!……幹什麼你?你為啥不收費?你說你為啥不收他的費?不想幹滾蛋!”

班永順慢慢從桌上抬起頭,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怎麼這樣說話?”

那人卻點著老班的鼻子說:“喲,還想聽好聽的?想聽好聽的別來這兒!你的工資哪兒來的?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工資從哪兒來的?就他媽從他們的尿裏來的!你為啥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