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李奇偉滿麵的陰雲化做怒色,用力推開了姚秀芝,從鼻孔中擠出一個“哼”字。”姚秀芝驚呆了,她望著怒氣滿麵的李奇偉,失聲地問:

“你這是怎麼啦?”

“這還用問我嗎?”

“我不知道你為何生氣啊?”

“哼!說得有多好聽。你和張華男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還包得住嗎?他所說的請你原諒他是什麼意思?請我原諒他又是什麼意思?”

“愣什麼神啊!你既然原諒了他,為什麼不能把原諒他的內容告訴我呢?”姚秀芝是委屈,還是懺悔?淚水奪眶而出,沿著麵頻無聲地淌了下來。

“不要演戲了!不值錢的淚水,能洗淨你那遍是汙垢的心靈嗎?”姚秀芝咽下了淚水,昂起頭,緊緊咬住嘴唇,象是一個得了瘧疾的病人,全身發抖,欲要說些什麼,又理智地封住了口。

李奇偉冷漠地笑了,近似下最後通牒地說:

“這出戲我不想看下去了,快把緒果合盤說出來吧!”姚秀芝冷靜不下來,望著李奇偉那副嚴酷的尊容,禁不住地自問:“這就是我朝盼暮想的丈夫嗎?”她聽著那陰陽怪氣、充滿著敵意的話語,又自問:“這就是我所愛的人嗎?”無可奈何得到講了和張華男的關係,最後啜泣著說:“我對不起你,華男更對不起你,可我愛你的心沒變,華男也是真誠地請你原諒的。

“哈哈”李奇偉一陣狂笑,說:好一個愛我的心沒有變,就是可隨意地和別人同居;如果原諒了奪走妻子的張華男,那我還算人嗎?”

“你不能這樣說華男,為了救你……”

“他幾乎獻出了生命!對吧?”

“對!可還不止這些”姚秀芝匆忙取出張華男寫的有關李奇偉的材料,“你看看他用熱血化押的這份材料吧,心有多麼真誠。

李奇偉一把奪過這份材料,轉瞬閱完,一邊用手掂量著,一邊鄙夷地冷笑著。”姚秀芝驚愕地看著,焦急地等待著結果。

突然,李奇偉邊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旁證材料,我要的是還我沽身的老婆!”邊把這份材料撕得粉碎,向空中撒去。

姚秀芝驚得不知所措,望著紛紛揚揚飄落的紙肩,本能地衝過去,伸出抖顫的雙手邊接紙肩邊說:“這是華男同誌的一片心啊,你不能這樣做啊”

“無恥!李奇偉重重地打了姚秀芝一記耳光,說:“你就收下他這一片心吧!”轉身憤憤然地大步走去了。

姚秀芝捂住遭打的麵頰,驚愕地望著李奇偉的背影,她大呼了一聲”天哪!”便昏倒在地上。

時令不讓人啊!雖說距離右路軍過草地還不到一個月,可是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黃草漫漫,寒氣凜冽,彌漫著深秋的肅殺氣氛。紅軍第”次過草地時留下的行軍、宿營痕跡,還很清楚。有些用樹枝搭成的人字棚裏,堆著些無法掩埋的紅軍戰士的屍體。衣衫單薄的我軍指戰員,頂風雨,履泥沼,熬饑寒,再次同草地的惡劣自然條件搏鬥,又有一批同誌獻出了寶貴生命。回顧幾個月來一、四方麵軍合而後分的情景,展望未來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鬱不已。也有少數不明真相的下級指戰員,每逢遇到困難,或者萬惡的草原又吞食了戰友的生命的時候,禁不住地罵上幾句,把一切都歸罪於一方麵軍的身上。

龍海是一方麵軍的戰士,穿著與四方麵軍不同的軍服重涉草地南下,心裏是迷茫困惑的。他基於對一方麵軍的深厚情感,絕對接受不了來自四方麵軍的這種責難和辱罵。開始,他認為自已倒黴,隻身留在了四方麵軍中,一張嘴說不過那麼多的人,隻好獨自生悶氣,一聲不響地跋涉在草地中。當這責難聲不絕於耳,又似乎是專說給他聽的時候,壓在他心頭的怨氣和火氣越來越大,幾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清晨,團團的霧氣在草地上緩緩地滾動著,太陽懶洋洋地從地平線下探出頭來,立刻又鑽進濃霧中去了。龍海隨著南下的人流,沿著熟悉的草地無聲地走著,暗自揣度著紅軍分象的原因。突然,一陣啜泣聲傳耳中,他拾起頭,看見姚秀芝跪在一塊木牌前,傷心地哭泣著。她的身旁,是一具臥倒在地上的馬的骨架,他就象是受了電擊,驚呼了一聲“老馬同誌!”迅速跑出隊伍,撲通一聲跪在了姚秀芝的身邊,止不住地放聲嚎啕起來。”龍海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傷心地哭著。突然,木牌變成了老馬,似在向著他微笑、點頭。瞬間,他又想起了一個月前,為了一點活命的口糧,握緊手槍,尋找老馬算帳的往事,他禁不住地嚎啕著說:““老馬同誌!我對不起你啊,你為了同誌能走出草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可是我這個糊塗蛋呢,還把你當成了自私鬼。”龍海可能是太悲哀了,他覺得佇立在麵前的老馬收起了笑靨,神色變得異樣嚴峻,似乎又聽見老馬在說:““龍海同誌!不要難過,隻要是為革命獻身,靈魂就是永生的。請告訴我,你和秀芝同誌為何又來到了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兒又去向了何方?

龍海無法回答老馬的問話,隻有更加悲痛地哭著。他又看見老馬發怒了,他負疚地說:“

“老馬詞誌,別生我的氣吧,我真的不明白啊!”忽然,龍海發覺身旁的哭聲終止了,原來是姚秀芝哭昏了。他急喊“姚老師!你醒醒”這時,同行南下的四方麵軍的同誌,相繼停下腳步,圍攏過來。有的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慢慢地摘下了軍帽,沉痛地低下了頭;有的焦急而又小聲地呼喚著姚秀芝的名字。”姚秀芝慢慢蘇醒過來,她悲痛地說:

“老馬同誌,還有我們的無言戰友,你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同誌們勝利北上了,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們會來祭奠你們的。可是,如果我倒在了這茫茫的草地上”龍海聽了姚秀芝這剖心的自語,腦海中的疑團在急劇地翻滾著,他低沉地問:

“姚老師,實話告訴我吧,霍大姐他們北上,對嗎?”

“對!

“那我們這次南下呢?”

“錯了!”“為什麼?”“因為中華民族的敵人在北方,那裏的老百姓都快當亡國奴了

“照這樣說,老馬同誌的死”是有價值的!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支持了紅軍北上。”

“如果我死了呢?”

“那是很可悲的。”

“為什麼?”

“因為我們獻出的鮮血和生命,是支持紅軍走錯誤的道路。”

“胡說!”突然,一位圍觀的四方麵軍的下級指揮員大吼一聲,隨之,站在四周圍的幾十個戰士勃然大怒,七嘴八舌地大聲喊著:

“胡說!胡說”龍海一看,周圍的人,有的瞪著眼,有的叉著腰,有的甚至緊緊地抓住了槍柄,慢慢地縮小著包圍圈。他怒睜雙眼,咬住嘴唇,瞪著向他走來的人群,大呼一聲:“來吧!”倏地從地上躍起,活象是一個準備摔跤的競技運動員,雙腿叉開,造成一個騎馬蹲襠式,上身前傾,雙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兩隻燃燒著火焰的大眼睛,似乎在警告對手:

“來吧!老子從小就不怕打架。”氣勢洶洶的圍攏的人群被震住了,不約而同地收住了腳步,愕然望著龍海這拚命的架勢,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頃刻間,草地上的空氣凝聚了。

姚秀芝清楚事態發展的嚴重後果,她踉踉蹌蹌地撲到龍海的身邊,怒吼著下達了命令:

“不準胡來有問題請領導解決”龍海滿腹的怒火已經燒起,絕不是姚秀芝這樣一吼就能撲滅的。他猛地伸出右手,輕輕地一撥拉,姚秀芝倒退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上。他依然擺好決鬥的架勢,象頭暴怒乖戾的獅子,瞪著四周驚慌失措的人群,大聲挑畔:

“來吧!我不會罵人,隻會用拳頭說話!”“龍海!你不能這樣!”姚秀芝大聲地喊著,抓住了龍海的衣袖。”龍海再次用手一推,毫無防備的姚秀芝急速後退了兩步,收腳不穩,摔在了地上。”圍攏的人群終於從震愕中醒來,那位下級指揮官嗖地拔出了手槍,大聲吼叫:

“聽我的命令,立刻把龍海逮捕!”人群中應聲走出兩個身高力足的紅軍戰士,幾乎同時拔出了手槍,大步向龍海走去。”龍海驀地挺起胸膛,昂著頭大聲狂笑起來。持槍來捕龍海的兩個戰士被笑懵了,立刻收住了兩腳。龍海拔出腰中的手槍,順手擲在萆地上,指著自己的心窩說:

“開槍嘛,朝這兒打!有種嘛,就扔下槍,咱們赤手對空拳地較量較量!”姚秀芝一看真的就要火阱開打了,她苦苦地哀求:““同誌們!我們都是親兄弟,怎麼能夠為了分家就動刀動槍呢?”姚秀芝終於感動了大多數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於是,大家把憋在心中的火氣,一下子都發泄出來,亂糟糟地說著十分刺耳的話:

“憑什麼說我們南下是錯的?北上才是逃跑、鬧分裂”呢!”

“對!北上就是逃跑主義,支持北上鬧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點價值也沒有。

“說得完全對!隻有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價值呢!”龍海聽著四周人們大聲的辱罵,象是頭被激怒的公牛,驀地拾起擲在地上的手槍,對著空中“啪!啪!”打了兩槍,然後看著震愕不已的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發了瘋似地吼叫著:

(原書缺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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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生命危險跳下江去,把他救上岸來的情景。他自語,“龍海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頃刻,滿胸的怒火熄滅了,他沉吟了片刻,緩和了一下情緒,很動感情地說:

“龍海同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對你不會有惡意歹心吧?

龍海火氣未消地點了點頭。”

“我說的話,總不會害你吧?”龍海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你就跟著我走好嗎?”龍海緩慢地轉過身來,但是當他抬起頭,看見李奇偉那溫和的目光時,就象是一陣和煦的春風撲進了心田,全身感到熱呼呼的,暗自說了一句:“將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長的。”遂深情地點了點頭,跟著李奇偉走去了。

從此以後,龍海和李奇偉形影不離,一塊在草地上跋涉行軍。龍海年輕力壯,搶著為李奇偉背行裝;李奇偉則從政治上關心龍海的成長,使得這位彝族青年知道了許多革命的道理。龍海視李奇偉為師長,聽信他的每一句話,甚至認為自己救了李奇偉也是天意,而李奇偉對龍海的評價卻是:

“思想單純,感情真摯。”一天夜裏,龍海和李奇偉一塊在草地上露宿,龍海又聽到了責難一方麵軍的話語,他生氣地問李奇偉究竟是誰正確,李奇偉沉思了一會兒,指著滿天的星鬥說:

“按照迷信的說法,我們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如果這些星宿理解錐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內部發生了意見分歧,甚至還要自相殘殺,你說那該怎麼辦呢?”龍海覺得李奇偉說得新鮮,也有道理,他眨了半天眼睛,請教似地說:

“最好的辦法,還是請玉皇大帝重新說說他的旨意,你說對嗎?”

“對”道理是這樣的。”李奇偉說,“紅軍為什麼一個要北上?一個又要南下?原因是我們的黨中央發生了意見分歧,做為普通的紅軍戰士是沒有責任的。要想根本解決問題,中央必須做個決定。”

“中央什麼時候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我想快了!”李奇偉悵然地歎了口氣,“到那時,我們執行就是了。”

龍海滿腹的狐疑解開了,格外舒暢地哼起了彝家的民歌。不時,他通過篝火的光亮,看見李奇偉依然躺在草地上,繼續望著滿天的星鬥發呆。他暗自說:“一定是想姚老師了吧!”但又感到不對,他想起了出發前的那天夜裏他們夫妻吵架的事,又想起了張華男”他開始懷疑霍大姐曾給他說過的這段話:“姚老師和張華男是假夫妻,是出於革命的需要才這樣做的。姚老師和李奇偉才是真正的夫妻呢”可是真正的夫妻見了麵為何吵架呢?”龍海自認為和李奇偉是生死之交了,就大膽地問:

“你能告訴我你和姚老師的關係嗎?”李奇偉從痛苦的凝思中醒來,感傷地歎了一口長氣,思忖了好一陣子才低沉地說:““怎麼對你說呢!咳,長話短說吧,他原來是我的妻子,後來分開了,她又和張華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塊去啦!”龍海聽罷肺部快氣炸了”刹那間,姚秀芝在他腦海中的

美好的形象打碎了,他所崇拜的軍事指揮家華男也變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當然,令他更為痛苦的是:

他所熱愛的革命隊伍中,也存在著這樣醜惡的事情。他氣怒地說:

“打扮得象女神一樣的人,也守不住貞節啊!”李奇偉聽後愈加感到悲哀了,他陷了對姚秀芝愛和恨的情感衝突之中。他突然伸出雙手,製止龍海再繼續說下去,並言不由己地說:

“別這樣說,她不是一個正經女人嘛,你幹麼為她這樣的傷心?”龍海把什麼都看到那樣簡單”氣憤之下,竟然大聲地指責起李奇偉:

“不要這樣沒出息,丟男人的臉!我們彝族有一句俗話:三隻翅膀的孔雀找不到,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

“龍海!別這樣說,你還年輕啊”李奇偉驀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淒楚地:

“再說,秀芝她……也不好受啊!”龍海驚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難以理解地看著所敬服的李奇偉首長。

姚秀芝的心更是異常的抑鬱。”她痛惜剛剛會師的兩大主力紅軍又分裂了。雖說她無力扭轉這局麵,可她一聽到來自四方麵軍的責罵聲,就想到了自己所處的地位和環境。為此,她真的有點相信天命了,她經常自問:

“厄運為什麼對我如此厚愛呢!”

她痛惜剛剛會麵的親人是如此的絕情。雖說她不能原諒李奇偉的責罵,可她依然希望與愛人能言歸於好共同迎著坎坷的征途前進。”她想錯了,即便是在草地上碰了麵,李奇偉也不曾和她說一句話,留給她的卻是敵視的目光。”簫瑟的秋風撲麵而來,吹動著一望無際的離離衰草,發出了空曠而又單調的響聲,令人畏懼得很。姚秀芝置身於紅四方麵軍中,感不到一點點溫暖。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她越發抑鬱了。

南返的紅四方麵軍終於穿過了草地,在毛兒蓋略事休息後,旋即沿著黑水、蘆花以西的羊腸山路,向黨壩、鬆岡開進。時值蘋果、核桃、柿子的收獲時節,部隊沿途找藏民購買或交換,弄來充饑果腹。月底,我們在大金川北端的黨壩同右路軍會合。“不久,“張國燾公然宣布另立中央,打出了分裂主義的旗幟。事情發生在年月日,張國燾在卓木碉”腳木足)召開高級幹部會議,會址選在一座喇嘛寺廟裏,肅穆的廟宇也給會議帶來了沉重的氛圍。會議當然由張國燾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