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天玉站在橋下無聊地朝池中拋擲石頭,石頭在水上彈跳的次數決定她臉上笑容的深度,笑容逝去的瞬間,耶律熙發現那是跟他不相上下的厭倦神情。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抓著小石頭左右張望著,發現在榭台上躺著的耶律熙。

透過欄杆,看見他懶散的眼,她聳聳肩,無奈地一笑,似乎是在說:你也覺得很無聊對吧,然後掂掂自己手上的石頭,神情好像在說:要不要下來和我比一比啊?

耶律熙回給她一個婉拒的懶笑。

她又指指腳上的鞋,狀似瞠怒,意思是說:你到底要不要還我鞋?

耶律熙還給她一個免談的眼神,她的表情倏地僵凝,擦腰鼓起雙頰,隨即轉過臉去,不想再看他。

耶律熙無聊到疲乏的心,因為這樣無言的眉來眼去,頓時又開朗起來。

此刻的她一身淡紫裙裝,衣襟敞開,潔白的前胸至肩膀部分恰當地外露;束高腰,腰下配玉環,頭上梳高髻,髻上飾著同色牡丹。

那髻似乎弄得她很不舒服,頻頻用手托著,每托一次,臉上就顯出受罪的神惰。

若說橋上的佳麗是一朵朵盛開的牡丹,那麼橋下的她就像這滿園的綠色,默默地陪襯著嬌豔的牡丹。

她的存在像是無關緊要,可一旦缺少,卻會讓人由衷地感到不舒服。

榭台之外,另一朵開得更豔,足以令其他人相顧失色的牡丹之王,楚楚動人地飄然而至,像是一道美麗的陰影,企圖強烈地籠罩住耶律熙。

天羽穿著百鳥羽裙,這種裙子正看、側看,陽光下、陰影下都不同色,式樣之精美、色彩之豔麗,將她的美表現到極致。

耶律熙微眯著眼,狀似陶醉地深吸她身上的百合香味。

天羽繞著大理石桌緩慢地接近他,眼睛始終都沒離開他。

她微傾身,讓特意勾勒出飽滿輪廓的胸部占滿他幽深的眼。

她嬌滴滴地問:“春光甚好,耶律太子怎麼不到外麵走走呢?”

他扯著淡笑,“不必到外麵,春光自然會找上我。”

天羽掩嘴輕笑,這笑當然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不過比橋上那些人高明許多,讓人感覺不出其中的造作。

“既然這樣,那就別辜負這難得的春光了。”

她柔柔地牽起他到石椅上坐下,揮手讓宮女進來,擺上一爐薰香、一壺酒、兩隻玉杯。

她意態嫵媚地捱近他,嬌軟的身軀無依憑她靠向他的肩膀,耶律熙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青蔥玉手為他斟滿酒,然後拿起一杯遞給他。

“來,耶律太子,我敬您。”她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耶律熙卻分毫未動。

“怎麼?怕酒裏有什麼嗎?”

“的確。”他坦言,轉頭讓她一雙千嬌百媚的眼對上自己的,語氣溫和,話鋒卻犀利地道:“你有著比實際年齡超出許多的心思。”

天羽享受著他說話時傳來的陽剛氣息,抿嘴而笑,拖長語音道:“我還能對您動什麼心思?”天羽伸出食指挑逗地描著他的下巴,“最壞不過就是把您灌醉,讓您失身於我罷了!”

耶律熙狀似欣賞地聆聽她露骨大膽的言語,心裏卻在悄悄地衡量她,這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心機之深,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他握住她挑逗的手,藍眸閃著精光,看著她的眼,仿佛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那雙企圖心強烈的眼,有著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世故,加上一身豔麗的打扮,使她成功掩蓋去稚嫩的青澀,烘托出超齡的成熟美。

不過,比她的美更令耶律熙感興趣的是她深沉的心機,他很想知道這個幾乎完美的軀殼裏,藏著的是一顆怎樣的野心;而明明應該稚澀的她,又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成就她的野心呢?

耶律熙擁有不尋常魅力的凝視,讓天羽變得更加亢奮,她故意挺胸,用她年輕成熟的身體魅惑這個帶點陰鬱的男人,含情的眼無言的愛撫他性感的唇。

她的手滑出他的掌握,端起酒杯,送入自己嘴中,再勾住他的脖子,讓他的唇銜接她口中的酒,乘機將風味絕美不輸美酒的舌頭一起送給他。

丁香小舌充滿活力地在他嘴中蠕動,這久違了的滋味、熟悉的甜美,直令耶律熙恍惚了起來。

兩人在榭台中的姿態,被橋上的其他人看得分明,她們看見背對著眾人的耶律熙,托著天羽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後腦,看起來就像他在向天羽索吻一樣。

天羽瞥見她那些神色黯然的姐姐們,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

漸漸的,耶律熙發現自己刻意的防備全是枉然,天羽有著與生俱來,令人銷魂的本事。她直搗人心深處的吻,足以令每個正常的男人瘋狂;更何況,除了她無可匹敵的美,她還有一張觸動他記憶的輪廓,那才是最致命的一點。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用她來代替玄玉履行他們相守一輩子的誓言,但每當他這樣想時,腦海中就會有另一道聲音出來駁斥他——

企圖用一張相似的輪廓來欺騙自己,不啻是對心愛之人最大的褻瀆!

這個聲音現在又跳出來義正辭嚴地指責他了,於是他輕輕推開天羽。

目光狂亂,臉孔因極度的興奮而漲紅的天羽,急切地組織言語,大膽地向耶律熙表白:

“太子,我從小就一直夢想能到北方去,在您來到之前,我已經在我的腦海中編織過幾百遍這樣的夢想,我堅信有一天,會有那樣一個人,優雅卻氣勢十足地來到我麵前,與我一起將夢想實現。然後,太子,您來了,您也是懷抱著尋找夢中人的熱切希望來到南國,這是否意味著在千百年前,我們就是一對互相廝守的戀人呢?我們約定千百年後的今日來這裏相會,所以我對您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就像剛剛那個吻一樣,明明是我的初吻,我卻一點兒也不感到陌生。太子!”她激動地抓起他的手,覆於自己胸前,“您是否感受得到我悸動的心?”

耶律熙傷感地看著天羽,思緒再度被她的言語掀翻攪混。居然連告白的語氣及內容都與玄玉雷同,這樣強烈的刺激,動搖著他脆弱的意誌,混亂他的視覺,他像以前在東宮那樣,萬般憐惜地捧起她的臉,就在同樣深情的告白幾乎脫口而出時,池邊忽起的騷動聲驟地阻斷這場不該的美夢;他夢囈般的神色一凜,丟下天羽,往喧鬧處望去。

“天玉,快點!這邊還有!”

橋上的人大聲叫著、著急地命今著,橋下的天玉辛苦地在水中來回遊動,幫她們撿東西。

“那邊!快飄走了,天玉,快啊!”

她在水中忙得團團轉,“怎麼你們掉這麼多東西啊!”

“沒辦法,春天風大嘛!”

一麵說著,一麵又有人趁天玉不注意時把剛剛才被撿回來的披帛往水中拋,還無辜地大叫:

“哎呀!我真是不小心,又飛走了!”

耶律熙看著這一幕,不禁胸口發緊,口氣異常嚴厲地道:

“南國確實有令人迷醉的春光,遺憾的是,春光背後,淨是一些齷齪的光景,這實在很不相稱!”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客氣的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