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那大漢掏了掏耳朵——怎麼這小兄弟的聲音恁的尖利?「當然有人買,而且買的人還越來越多,否則你以為他為什麼敢漫天要價?」

年輕人拿懷疑的目光瞅他,「真的有人買?」

「不信你隨便問人好了。」大漢向排隊的眾人一指,「這裏大概有個九成以上的人每個月非看《飛來月鈔》不可。」年輕人前後一看——呀,他們背後什麼時候又排了這麼多人?

問問就問問吧,他就不信真有那麼多人高價去買這無用之物。

他挑了個附近衣衫最襤褸的男子問道:「這位前輩,您看過《飛來月鈔》嗎?」他連身好點的衣服都買不起,應該不會花那麼多錢去買吧?

那男子白了他一眼,「我當然看!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窮到當褲子?」

年輕人往下一瞧——要死了,真的隻穿了條褻褲。他臉一紅,轉身拍拍排在大漢前麵的那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這位先生,您看過《飛來月鈔》嗎?」看他衣冠楚楚的樣子,應該不至於無聊到去看那種八卦消息大全吧。

那中年文士轉過頭來,皺著眉睨他,「我不僅看,還投過稿呢。」雖然十篇裏麵隻用了一篇,但稿費很是豐厚哦。

「哦。」年輕人無趣地摸摸鼻子,看到有一個長得非常「粗糙」、舉手投足間都寫著「粗魯」兩個字的豪客正在無聊地挖鼻屎,年輕人如獲至寶,興衝衝走到他跟前,踮起腳說道:「這位壯士,敢問你看過《飛來月鈔》嗎?」不識字的江湖人都能堆滿一座華山了,就不信他們也會去買那本破書。

豪客一聽臉就沉了下來,下一刻,明晃晃的槍頭抵住了他的喉嚨,「你小子什麼意思?欺我不識字嗎?」

「原來閣下識字,失敬失敬!」那年輕人命在旦夕,竟也絲毫不見慌亂,反而笑著道歉。

「武中原,你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低沉的聲音來自豪客身後的老者,豪客聞言渾身一僵,不甘不願地放下了兵器,惡狠狠地說道:「我不識字,但是我會看圖!」

年輕人恍悟,拱手道:「多謝指教。」然後垮了臉準備回到自己位置上接受大漢的嘲笑,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進入視線,隻見不遠處有個婦人牽著個七八歲的孩童正在排隊,他眼一亮,趕忙走上去,蹲下來興奮地問道:「小弟弟,你聽過《飛來月鈔》嗎?」

小男孩不出聲,困惑而又委屈地看著他,緩緩地搖頭。

年輕人大喜,哈哈,終於找到一個不看的了吧。

正要再確認一下,那小男孩竟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頓時手足無措,「小弟弟,你為什麼哭?你別哭啊,沒看過不是你的錯,我絕對不會怪你的……」哎哎哎,怎麼還哭?

那婦人瞪了他一眼,俯下身子為小男孩擦眼淚。「你冒犯到他了。」她冷冷地說。

「我?」年輕人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後指向小男孩,「冒犯他?」這是哪跟哪啊?他不過問句話而已也能得罪人,而且是一個「小人」?難道這也是江湖險惡的例證嗎?

小男孩擦了擦眼淚,一本正經地宣布:「沒看過《飛來月鈔》的江湖人不算是江湖人,你深深地侮辱到小爺我了!」說完他還朝他揮了揮手中薄薄的書本。那上麵赫然題著龍飛鳳舞的《飛來月鈔》四個字。

侮辱就侮辱,又是深深又是小爺,唱大戲啊?年輕人心中覺得好笑,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恭恭敬敬地拿過他手裏那本月鈔翻閱。

封麵上除了那四個字外,還有一個男子揮劍起舞的圖案。第二頁隻排了幾行用奇怪書題寫成的大字,第一行是「江湖八卦,應有盡有,沒有也有」,第二行是「江湖人不看飛來,奇恥大辱」。他看了那小男孩一眼,原來典出此地啊,領教領教。第三頁是目錄,那些目錄名驚得他合不攏嘴。

「兵器譜本月排行榜及下月趨勢分析」

「和合散再次震懾江湖,冷公子春情萌動坐懷大亂」

「梅開二度,唐門太君下嫁青梅竹馬癡心人」

「猛吃巴豆,峨嵋神尼一月狂減三十斤」

「彌生方丈腳踩西瓜皮,少室山前上演狗吃屎」

「專題訪問:蝴蝶郎君追情絕招大揭秘」

都是這麼八卦的東西,被寫到的人不氣得吐血才怪。不過不得不承認,還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十兩銀子一本?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大漢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為他解惑,「你道江湖中人整天打打殺殺的不累嗎?沒事時總要找些樂子出來放鬆一下,而聽別人的秘密看人家出醜總會讓人覺得心裏很高興,《飛來月鈔》就這樣應運而生了。反正賭錢喝酒喝花酒是花錢,買月鈔也是花錢,還不如買本書看笑話一下那些成名人物來得實惠呢。特別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清規戒律多得緊,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卻沒有一個門派下過禁令說弟子不得看八卦,所以他們的門人可是最甘願把錢花在這上頭的。」

「但是很貴啊。」他是絕對不會去買的。

「多的是人出得起,你不知道江湖人大多是很有錢的嗎?」年輕人聽出大漢這句話說得嘲諷,但卻不知道他指的具體是什麼。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他去不去買,那塗存雅肯定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無疑。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已到了申時末,夕陽在山,兩人離木屋也隻剩幾步之遙。

照理說木屋的隔音效果應該不怎麼樣,但是他們站在這麼近的地方,人也已經出來兩三個了,卻愣是沒聽到一點聲音。正在疑惑的時候,隻聽見響亮的撥算珠聲辟裏啪啦傳出來,同時伴以懶洋洋的男性嗓音:「你說說看怎麼不合理了?出工費五十兩這是不二價,食宿費二十兩,置裝費二十兩,車馬費十兩,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兩,有什麼不對?」原來飛來軒主的聲音是這個樣子的,不難聽,但是很普通。

「當然不對!不過是讓你去探聽點消息而已,哪裏需要買衣服的?而且他們家離你這裏那麼近,走幾步路就到了,我為什麼要付你食宿的錢?車馬又是幹什麼用的?」惟一一個發出聲音的買家理直氣壯地維護自己的權益——難道之前的都是啞巴?

「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大漢煞有介事地搖頭歎息,然後預言:「你信不信,最後他肯定要付兩百兩。」

「哈,說得倒輕巧,這麼容易你犯得著來找我嗎?你知不知道他除了這裏有一個家,天山有一個家,就連在扶南都還有一個家?我天南海北地找來找去,風餐露宿總要吃飯要換衣服要坐車吧?」雖然那人最近都住在他隔壁,但是從原則上來講,他的說法是沒錯的,對吧對吧?

「原來是這樣……」買家沉吟,頗為錯怪他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倒記起來了,還不止這些呢,」算珠的聲音繼續響起,「賄賂他徒弟打聽消息,二十兩;買貓買狗製造噪音,十兩;最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兒是個大花癡,隻要見了四十歲以下的男人都會撲上去,所以我還得收你二十兩的精神損耗費;還有,一路上被宵小暗算,害我損失了不少東西。」所謂宵小就是對麵人家養的那條大黃狗,暗算是它突然從巷子裏跳出來嚇了他一跳,損失的東西是他好不容易才買到的一個「悅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