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大門外排成長龍的人群隻覺眼一花,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見一身雪白的高瘦身影,兔起鶻落之間,已站在了小木屋的廊簷下。

今天又不是飛來軒開張做買賣的日子,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排隊?

更奇怪的是,姓塗的為什麼會蹲在這裏哭?

白衣人對眼前的情況困惑不已,不過這裏可不歸他管,理那麼多做甚,直接把事情報告完就好,估計又是怪怪的塗存雅在玩什麼把戲。

「軒主,雲南省本旬計有委托一件,大事六件,小事五十二件,雞毛蒜皮事一百三十九件。分別是……」

耶?竟然還在哭不理他?嘖,他記得姓塗的長相很普通很普通的啊,怎麼眼淚鼻涕的一哭起來反倒顯得俊美不凡?難道他原來的記憶又錯了?

「軒主?你能不能等一下再哭,我這兒還有事情要稟告。」難為發現他是美男子,否則的話才沒這麼好聲好氣。這奸詐的家夥使手段把他騙去當探子,這筆賬還沒算呢。

「唉,展基,這已經是你第四十六次把我認錯了,你確定自己真的是搜集信息的一把好手?」

白衣人訝然轉身,對上一張苦笑的臉--對哦,這還差不多,姓塗的就應該長成這個樣子嘛,怎麼可能突然變帥?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

「不要叫我展基!」他改名了,改名了好不好!

「啊?你本來就叫展基啊,難道讓我連名帶姓地叫你白展基--那也沒問題,我無所謂。」

白衣人深吸了很多口氣,終於悶悶說道:「算了,你還是叫原來的好了。」

「那就好。」塗存雅一笑將他讓進屋內,關上門。

小沈端著茶托走過來,看到郝文章蹲在地上哭得正淒慘。

「文章,你又怎麼了?」第五次,這已經是他來了以後第五次哭,師傅有這麼凶嗎?怎麼他一點都不覺得?

「師傅、師傅又罵我。」文章抽抽噎噎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

「你又寫那些個什麼月朦朧鳥朦朧了?」他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呢?

「我沒有!」文章深覺受辱,大聲反駁。

「啊?那師傅又為什麼罵你?」

「因為我寫了『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文章滿臉不甘願,他都已經舍棄自己最喜歡的描寫不用了,師傅怎麼還有這麼多意見?

小沈臉上布滿黑線。

「那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他聽不懂並且毫無用處的廢言,虧他還有臉哭。

「區別大了!你書讀得少聽不出來而已,」文章尾巴翹得半天高,「哼,就不知道為什麼師傅這麼照顧你!」不管寫好寫壞,小沈就從來沒被罵過!不公平啊。

小沈也不生氣,笑瞇瞇地說:「我書讀得少聽不出來,師傅總聽得出來吧,他都說你不好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你不是已經宣布成為他的忠實崇拜者嗎?」

「就因為我是他崇拜者,他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傷害我幼小的心靈嗎?」文章悲悲切切地埋怨,果然是無情不似多情苦,早知道江湖路也這麼難走。他還不如回去翰林院安安分分當個小編修算了,「嗚嗚嗚,可歎我滿腹經綸,卻到哪裏都是沈腰潘鬢消磨啊。」

小沈無奈地翻翻白眼。又來了,其實他隻要每天都把唱大戲的時間用到學習寫稿子上,哪裏會一直被訓的呢。

門「吱呀」一聲打開,男女老少二十多個先後出來。幾個月下來,小沈已經很習慣這種進去兩三個,出來一大堆的陣仗--「飛來」各省的聯絡人,大多數都不喜歡走正門。

他的視線穿過擋在前麵的五六人,精準落到混在人群中的塗存雅臉上。「師傅,你們談完了?茶水在這裏--」咦?他們幹嗎所有人都見鬼似的看他?

「不用了。」塗存雅眼中閃過一抹異彩,「你準備一下,我們去關外。」

「啊!要去關外!」文章眼中冒出夢幻的星星,「你是說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關外嗎?你是說胡天八月即飛雪的關外嗎?你是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關外嗎?你是說--」

「文章,閉嘴。」

「我真的要去關外了?真的嗎?哈哈哈,看我錦帽貂裘午騎卷平岡--嗷嗚,你幹嗎打我?」

「你沒看到他們已經暈過去了嗎?師弟。」小沈憐憫地看著那些頭重腳輕搖搖晃晃著跑出門去的絕頂高手們--看來他們讀過的書比他還少,嗬。

「黃口小兒,不準叫我師弟!」

「文章,你留下來。」

「我比你大了三歲,你憑什麼叫我師弟--」文章猛地回頭,「師傅,你說我--」

「你留下來,把那篇美女養顏秘方寫好,然後把這期的《飛來月鈔》拿去印場,稿子我基本上已經定了,你不要把順序搞亂就好--」

「師傅,您不讓我去?」泫然欲泣。

「你給我待在這裏,把《飛來月鈔》從第一期到上一期的文章全部看一遍,然後寫三十篇習作,我回來要看。」

「您說的不是真的吧?」文章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淚珠飛濺、梨花帶雨的場景令小沈看得驚豔不已。

無奈塗軒主見多識廣,閱人無數,渾不把這株雄梨花放在眼裏。「我騙你做什麼?你給我好好待著,回來再讓我看到什麼風花雪月就走著瞧!」

「……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就這樣。」正經事一交待完,塗存稚立刻變了一副小孩兒的麵孔,「小沈,走,我們收拾行李,明天就去玩!」說罷,拉著小沈的手就往木屋後頭的臥房奔去。

「師弟,你保--」小沈剩下的話被吹散在風裏。

「哼,留就留,我就不信我會一直不如你!師傅,你等著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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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

小沈向小販要了兩個麵人,付完錢回頭,才發現那個一路表現得像要把他甩掉的師傅,又一如既往地沒了蹤影。

「不知道在搞什麼……」他嘀嘀咕咕地撥開一層層人群,搭上一個除了高些沒其它特色的肩頭。

「師傅。」

寬肩。擁有者回頭,臉上帶著已經表現了至少十次的錯愕。

「小沈,你又找到我了?!」

「我有什麼理由找不到師傅?」真是的,要玩失蹤索性就徹底一點,幹什麼每次都跑不遠?

「應該找不到才對啊。」塗存雅小小聲自言自語,卻沒有逃過小沈的耳朵。

一雙大眼警惕地瞇起,「師傅,你不會是故意跑給我追的吧?」

「啊?哈哈,」幹笑,「哪裏會有這種事情呢?你想得太多啦!你師傅看起來像這麼無聊的人嗎?」

像。

小沈在心裏回答,礙於入門守則的規定才沒有說出口。

不說就代表不懷疑嘍。塗存雅打個哈哈,非常熟練地剝削走一個麵人放進嘴裏,另一隻手抓住小沈的袖子往前走。

「來來來,咱們趕路,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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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客棧裏座無虛席,熙熙攘攘。

大眼年輕人徑直走到最角落的位置,有些忿忿地雙手撐桌子,逼視正跟同桌人聊得起勁的男子。

「師傅,你的記憶是不是出毛病了?明明說好在對麵酒樓等我的,怎麼窩到這裏來了?」

男子聞言,抬起頭看向他,笑容中除了被識破的尷尬外,更有難掩的驚訝,「你認識我?」

一路上不知道用了多少種方法試驗,得出的結論都指向同一個事實:這徒兒,從不曾錯認過他的容貌。

但是怎麼可能呢?這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大眾臉,從爹娘兄弟到擦肩而過的路人,從來沒有能記住超過一刻鍾的,總要靠時間場合口氣之類的幫助才能確定身份。這個小沈,到底有什麼特異功能,竟然能不假思索地認出他來?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可能湊巧而已,但是這一路上一共試探了十七回,他卻是一回也沒認錯,這問題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