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聖上一直跟老爺提起你。」

什麼什麼?唱戲文嗎?有聖上有老爺的?

「哦。」談話對像顯然對此不怎麼感興趣,替自己和小沈倒了杯清茶,「喝喝看,這裏的茶很有名。」

夫人皺了皺眉,「聖上說,如果你堅持不願在京城任職,那麼幫助朝廷注意一下江湖異動,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就來知會一聲,也算是量才適用。」

「怎麼樣?好不好喝?」塗存雅看她的專注勁像是在鬥一隻蛐蛐兒。

小沈在尚書夫人如刀般的利眼中艱難點頭。

「存雅!你倒是回句話啊。」

塗存雅閉目感受茶香差不多有一刻鍾,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量才適用?夫人何不說物盡其用?」

尚書夫人有些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

「夫人是什麼意思小民無從過問,小民的意思,當年便已說得清楚,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改變。有勞夫人白跑一趟,再此歇歇腳,便回京城去吧。」塗存雅的聲調仍然平緩,其中的堅決卻是無庸置疑。

夫人激動起來,輕拍桌子道:「存雅,你不能這麼任性!堂堂一個前科狀元,窩在小地方搗鼓些八卦消息,有什麼前途?」

前科--狀元?

她無比震驚地看向仍一派自然的他,顯而易見夫人說的沒錯。

狀元?不是戲文裏扮演,而是皇帝在禦前欽點的那種?

塗存雅嗎?

他不是跟她一樣隻比一般江湖莽夫多識了幾個字?他不是被郝文章私底下說成下裏巴人文字粗鄙?他不是成天鑽在八卦堆裏別的什麼都沒興趣?

怎麼就成了狀元?

低頭著了眼不知何時相握的手,忽然覺得身邊這個人的世界,離她好遠、好遠。

輕輕掙開鉗製,拋下一句「你們慢慢聊」,小沈疾步走出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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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好在沒有說喜歡。

背靠大樹坐下,呆看眼前花叢中彩蝶飛舞,滿腦子裏打轉的,隻剩下這一句話。

原來是這麼高高在上的身份啊,混在江湖草莽之中,是為了消遣嗎?

或許,自己也是被消遣的人眾之一罷。

不知過了多久,才發現身邊早挨了一個人。

「談完了?」

「嗯。」沉吟良久,他靜靜說道,「她……是我母親。」

「……」原來還是尚書公子,失敬失敬。

「不過我不是尚書的兒子,母親是先有了我,再嫁人的。」這些事情,剛懂事時哭得稀裏嘩啦甚至要死要活的,現在說起來,卻已雲淡風輕,「總之他們那一輩年輕時候的事,就是一筆爛賬。」

「你怎麼這麼說長輩?」剛剛還想為他的私生子身份掬一把同情之淚的,現在看起來有點多餘。

「我從小就長成這副德行,沒什麼人理我,確切地說是沒什麼人認識我,可以說,我是一個人長大的。」現在想起小時候在家裏找東西吃總被當成小偷狠揍的經曆,還是覺得荒謬。

「你……吃了很多苦吧。」試想一個小孩子在被人漠視的環境中長大,就算表現得再開朗,心裏也一定會有不為人知的傷痕。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從來印象中的塗存雅,都是聰明睿智,無所不能的,現在這種近乎脆弱的樣子,讓她慌了手腳。

他拍了拍她的頭算是安撫,繼續說下去:「如果不是不小心拿了榜首,就算死,恐怕也不會被人發現。」放榜之前之後他在那個家的待遇,可說是雲泥之別。

「你不是不小心拿到狀元,而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吧?」任他聰明絕頂,不付出超人的努力,哪能在這天下俊彥中脫穎而出。

「被你猜中了。」他莞爾一笑,「我那時是有點想要報複。隻要幾錢紅花就可以阻止我來到這個世界,她偏生叫我受了這麼多年的窩囊氣,不風光一把,怎麼對得起自己?」

他真的是很有想法的一個人啊,要是她,大概就一輩子寄人籬下,每天隻顧著一個人獨自傷心了吧。「然後呢?」

「赴完瓊林宴,我就離開了京城,尚書夫人--我是說母親,來找過我很多次,每回都要花很多時間確定哪一個才是正主。」也許是他苛求了吧,總覺得不管長得如何不起眼,一個母親都應該有辦法認出自己的孩子的,除非她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然後就辦起了《飛來月鈔》?」一直很奇怪怎麼有人會在刀光劍影的江湖裏走出這樣一條路。

「當時想,既然沒有人記得我的容貌,就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文字,就這麼簡單。」

沒有人記得他的容貌……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啊,他為什麼可以說得這麼豁達淡然?

「其實這個營生真的很適合我,就算問同一個人一百遍相同的問題,對方都不會知道是同一個人,很好玩的!」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幹,後來慢慢有了朋友,有了助手,有-『今天的局麵,說是創業艱辛,也不為過。

含笑回首,驚險萬狀而又笑料百出的那段歲月,實在值得緬懷啊。

「這麼說,你的這張臉也幫忙不少咯?」這算不算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他笑容淡了些,道:「我這副容貌,著實是有些詭異。」

她怔怔地盯著眼前的臉龐看。

詭異嗎?恐怕也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了。別人分辨不出來的相貌,她卻從來不覺得難認,說不詭異,也沒人信吧。

「小沈。」

「嗯?」

「有香客……在看這邊了。」塗存雅的聲音裏有著幾分壓抑。

「看什--呀!」她的手,什麼時候爬上了他的臉?

手忙腳亂地放開,大樹下的氣氛持續怪異中。

「真的……沒有人認得出你?」見鬼,根本就沒有轉移掉話題嘛。

「沒有。隻有你。」塗存雅眼神熾熱。

她不自在地別過頭,很大力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高聲說道:「師傅,咱們啟程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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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你們終於回來了!」如臨大赦的郝文章飛也似跑到他們跟前。

「文章,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回來?」以他們這種拖拖拉拉的行程,應該是誰都估計不到確切歸期的吧。他哪來的消息?

「師傅,我已經在路邊紮帳篷等了您整整兩個月啊!」文章指著自己的黑眼圈,一臉委屈。

「出了什麼事嗎?」

「事兒多了!」文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先是有一家什麼《龍眼快報》跟咱們搶生意,出了怪招說誰買一份他們的報,就送人家一串龍眼。您也知道龍眼大家都很難得吃上一回,所以就有很多人都去買他們的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