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塊青色玉佩,上尖下圓,形如滴水,其上雕琢一頭奇異龍形,張須露齒,爪趾銳利,通體飾蝌蚪狀的渦紋,蜿蜒盤曲,兩隻龍眼中間各有鑽孔,用於佩戴時穿係絲線,愈顯古拙生猛。盧飛果然能幹,短短時日,竟把曾大頭的玉佩找回來了。
木蘭乍看之下,覺得似曾相識,手心傳來一種來溫乎乎的感覺,潤澤的觸感亦很熟悉。她不認得龍形怪獸,但是認得這淡青的玉料,軍師曾有一塊隨身玉佩,也是這般色澤青碧,上雕一條鬣毛怪獸,虎頭剞角,雙目圓睜,左右渦紋卷曲,顯然和麵前這枚是同一風格。
娘說,好玉都是觸手生溫。揚州冬天冷,柱兒喜歡把小臉貼到虎頭玉佩上,歪著頭感受其上的些微暖意,模樣調皮可愛。半年前,趙清雲為了在山頂裝配了日晷簡儀,忍痛賣掉了青玉佩,木蘭為此難過了好久。看來,這兩枚玉佩大有淵源,急需傳信問詢軍師。
回到清風樓,二少爺午睡未起。木蘭特意翻看書架上的古籍,在《山海經》旁邊找到一本《奇獸異誌》,上繪古今各種怪獸圖說。木蘭一頁頁翻看對照,果真找到了玉佩上的龍形怪獸。這東西叫蒲牢,傳說是龍生九子之一,排行老四,居住東海,平生好鳴,叫聲響亮。再翻兩頁,軍師青玉上的怪獸也找到了,那是龍的七子狴犴,形似虎,平生好訟,形象威風凜凜。
不待木蘭看完,屏風那邊傳出響動,二少爺一迭聲地喚她。“來了,來了!”木蘭放下古籍應聲而去。先用清水擰了毛巾為他淨麵潔身,又扶他到窗下的藤木紅榻上穩妥倚靠,隨後泡上一杯曲觴春,自己在旁邊的琴台前坐下調弦。二少爺笑眯眯地享受著少女的伺服,全身說不出的受用。他早已洞徹木蘭的性情,兩人獨處時,不說話還好,少女和人前一般溫婉伺服,茶水湯藥都喂到嘴裏。但凡他開口有調笑之意,木蘭就像個刺蝟似的躲得老遠,說話冷峻,眼帶冰霜,往往幾句話就讓他下不來台。
不過,隻要有木蘭在跟前,一室靜默也成了春光無限。起初,他手把手地教習少女指法,幾乎是把嬌小的身軀擁在懷裏,木蘭身量堪堪比肩,兩三縷烏發垂落在兩頰,雪白的脖頸散發著醉人的幽香,薄薄秋衫下的兩座山巒挺秀嫵媚,伴隨著少女的呼吸輕輕起伏,這樣的情形讓他心醉神迷,往往都不知道嘴裏胡教些什麼,恨不得時間靜止才好。
極樂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木蘭天姿聰穎,上手極快,三兩日就掌握了基本指法,隻需他在坐在旁邊出聲指正。再過十來日,少女竟然手下能成曲調了,曾振南驚喜交加,油然生出巨大的成就感,對木蘭更是殷殷指導,晨昏不綴地教她識認樂譜。
今天,木蘭似乎心神不專,接連彈錯幾個音階。曾振南自責太逾進度,招呼她喝茶歇息,一抬眼看見案頭的《奇獸異誌》,詫問道:“怎麼突然看起這個了?”木蘭秀眉一挑,嬌嗔地白他一眼:“閑來無事,看到這古籍裏的圖畫新奇,隨便翻翻不行嗎?”說起款款起身,翻到畫有龍形蒲牢那一頁問他:“說說,你可知道這怪獸的來曆?”
“喲,我家木蘭天生有向佛之心哪!”二少爺笑聲朗朗,倒把木蘭笑征了:“此話怎講?”曾振南指著龍形怪獸娓娓道來:“龍生九子,各有所好,木蘭你指的這隻怪獸,是為龍四子蒲牢,是九子中唯一和佛有關的東西,咱們家的小佛堂便雕有一隻蒲牢呢。”木蘭心念一動,反問:“我去過佛堂,怎麼沒有看見?”二少爺神秘一笑:“你自然看不見,這隻蒲牢匐伏在橫梁懸掛的銅鍾頂上,不上橫梁,任誰也看不見哪。”“哪你如何瞧見的,多半是瞎講!”木蘭噘起櫻桃小嘴,一臉不信。
曾振南急了,比劃著道:“我小時候頑皮偷偷上過橫梁,有一回被大娘發現了,罰我整整禁足三日,不信你去問琬妹妹!”頓得一頓,又說:“蒲牢伏在鍾頂是有原因的,傳說,蒲牢雖為龍子,卻最害怕龐然大物的鯨魚。每當鯨魚發起攻擊,蒲牢就嚇得大聲吼叫,後人根據它“性好鳴,聲響亮”的特點,把蒲牢的模樣充作洪鍾提梁上的獸鈕,而把敲鍾的木杵作成鯨魚形狀。敲鍾時,讓鯨魚一下又一下撞擊蒲牢,使之“響入雲霄”,並且“專聲獨遠”。因此,蒲牢又有佛號長頌之意,經常出入廟宇的人少不得要隨身佩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