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黑得像墨汁,在那樣絕對的黑裏,銀白的月也隻能稱臣。
霧氣緩緩的從地麵升起,像來自地底的怪物,將一切原本清晰可見的都吞噬殆盡。
狼嚎是除了風聲和腳步聲之外,唯一的聲音。
而這聲音和黑暗,讓趕路的人不知不覺的加快了腳步。
一盞握在因為有些害怕而發顫的手上的風燈,發出微弱的光芒,隨著移動的步伐忽明忽暗,顯得有些詭異而神秘。
黯淡的光芒,微微的照亮了一張略帶緊張的年輕麵孔,看他的打扮,是個書僮。
而書僮身後,則跟著一名頭戴方巾的年輕儒生,瞧他滿臉不在乎的輕鬆神情,跟書僮的緊張成了強烈的對比。
奄奄一息的光亮突然消失,書僮伴書也突然發出尖叫,「哎呀!」
不覺得有風,這燈怎麼突然滅了?一定有古怪,說不定……說不定是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來了。
嗚嗚,他就勸公子爺別鐵齒嘛!人家既然說這林子不幹淨,叫他們在客店住一晚,天亮再起程,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嘛!
可是公子爺卻不聽,硬逼著他這膽小如鼠的人上路。
「公、公子爺……」伴書的聲音難掩緊張,抖著說:「燈、燈滅了!」
賀蘭笑著說:「再打著不就得了?」
「可是又沒風,這燈卻突然滅了?實在好、好奇怪……阿彌陀佛!」
伴書將燈放在地上,掏出懷裏的火石,害怕的東張西望,生怕從黑暗裏冒出什麼魑魅魍魎。
他搭拉搭拉盯打了幾聲,卻不見有火花激出,哭喪著臉說:「公子爺,這裏一定真的有問題,你看!連火石都打不著了啦。」
「會有什麼問題?」賀蘭奇道:「不就是打不著火?」
翻過這個古龍岡,就能到興國,所以他才要趕這夜路,他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帶著官印,大搖大擺的進入衙門。
拍著驚堂木喝問堂下何人的感覺一定很妙,哈,有趣、有趣。
「不是呀。」伴書緊張的開始扛嗝,小聲的說:「這裏一定是陰氣太重,所以才會……喔……」
他雙手搓著手臂,打了個冷顫,「好冷,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哈哈,伴書,你怎麼這麼膽小?」賀蘭接過火石,笑著說:「這火石給霧氣濕了,當然打不著。」
「我不是膽小,公子爺,而是寧可信其有呀!客店的老板剛剛就說了,這裏不幹淨,你偏偏就……就要來撞撞邪!」要不是不非議主子是做奴才的本分,他一定得罵個幾句才痛快。
「嘿,子不語怪力亂神!」賀蘭一副教訓的口吻,「虧你還叫伴書,書都念到背後去了。」
伴書抱怨著,「那是連孔老夫子也膽小,所以不敢講,而不是不講。」
這種東西是不能不信的,越說他就越會來的!
賀蘭忍不住哈哈一笑,「有道理。伴書,你挺不賴的嘛,跟著賀真有點浪費了。」
跟著他那無趣的雙生弟弟,有點埋沒了吧?
「我就說嘛!要真有鬼,抓幾個來瞧瞧,也很有趣!」
「公子爺,噓噓!」伴書把手指頭放在唇上,眼睛亂眨一通,「小心隔牆有耳,這兩件事都說不得呀!那可是欺君的殺頭大罪呀!你要記得,你現在是假裝成二公子的嘛!」
不忌鬼神滿嘴胡說就算了,現在連欺君這事都嚷出來,他真懷疑公子爺會不會因為好玩,而叫人砍下他的腦袋,試試是啥滋味。
「哪來的牆跟耳呀?這兒就你跟我,還怕被誰聽到?」賀蘭笑道,「放心啦,說到愛護自己的腦袋,我可是比你還用心的。」
伴書咕噥著,「我可沒這麼樂觀!公子爺,你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亂哪!」
要不是老爺真的無計可施,也不會冒這麼大個險,讓大公子頂替二公子去興國上任。
賀蘭俊眉一挑,「喂!嘰哩咕嚕的說些什麼?」
「沒有啦!」他雙手亂搖,連忙說道:「我說現在怎麼辦啦!到處烏漆抹黑的,也不知道往哪走才對。」
「就隨便走,反正路在腳下,沒燈也不打緊,摸黑不是很有趣?」賀蘭一臉毫不在乎的輕鬆模樣。
「有趣?」伴書搔搔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要是此刻是自己的正主子賀真在的話,一定不會說這種話的,他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唉!兩個公子爺生得是一模一樣,但個性可就是南轅北轍了。
大公子賀蘭生性就輕佻,沒有定性,二十有五了還一事無成,在替二公子到興國上任之前,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坐在門口曬太陽,和幾個髒兮兮的叫花子喝酒。
可是二公子賀真就不同了,他個性沉穩、為人正經,而且相當的有才幹,二十三歲那一年就連中三元,一路官運亨通。
要不是得罪了那個小人太子,也不會被貶到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當個九品芝麻官。
「來吧,跟著我走。」賀蘭笑道,「別跟錯人了,嗬!要跟錯人就算了,就怕跟著了鬼,那就糟啦。」
「公子爺,你別嚇我!」伴書緊張兮兮的緊跟著,「這麼黑,你真的看得見嗎?」
他輕快的說:「前麵有光,朝那裏走不就得了?」
「有光?」伴書一看,那光綠亮亮的,晃來又飄去,差點叫了聲我的媽呀!「公子爺,去不得呀!」
他死命拉住賀蘭的衣服,用力釘在地上。
「幹麼?怕黑的是你,現在前麵有火光,不去的又是你?」
「那、那那怎麼會是火光?公子爺,你仔細瞧,那火、綠亮亮的,說不定是鬼火!」
「鬼火?」賀蘭一臉充滿興趣的說,「那更得去瞧瞧不可了。」
「公子爺,不要呀!」伴書急得都要哭出來了,「那是鬼呀!你這一去,穩死的!」
「呸呸呸,我都還沒去你就咒我?你怎麼知道我跟鬼打架我穩輸?」
他幹啥的不行,說到打架,那可是從來沒輸過。
「人家是鬼嘛!」伴書眼看勸他不住,也無法可施,跟著去嘛是不敢,可是自己一個人留在原地,更沒那個膽子,隻好一邊發著抖,一邊在心裏大念佛號跟上去。
「要真是鬼,抓一個起來看看是什麼恐怖的模樣,嗬嗬。」
這世上,很少有事情能夠阻止賀蘭已經作決定的事。
而他既然想去弄個鬼出來玩玩,那就會勇往直前,不顧一切了。
所以說,大家都認定他沒定性,做事虎頭蛇尾,還真是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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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和黑暗完全的占領了這座樹林,唯一的光亮,來自於半空中的一團綠光。
這團綠光,賀蘭遠遠就瞧見了,但雖然已經走到近前,卻仍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公子爺!這裏好古怪。」伴書用力吞了口口水,抓住他的衣袖說:「那東西就這麼浮在半空中……」
「是呀,倒真有點古怪!我把它抓下來瞧瞧。」他興奮的說著。
「不行啦!公子爺,絕對不行,我們快走!」
但是賀蘭才不管,興匆匆的往前邁開長腿,才走了幾步,覺得腳下高高低低的,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