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聽著那番遲來很久、像是解釋一樣的說辭,聞人琰越來越不解。父親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簡直就像是在期盼他能夠原諒當初他們的不告而別似的。

他是一直沒辦法釋懷,聽了他的話之後,的確幫助他解答了多年來的疑問,但他為什麼要向他解釋?他不是一向都沒把他當親人的嗎?聞人琰再次沉默。

聞人方梁仿佛早料到自己會像這樣唱著獨腳戲,他續道:“你很關心那個……睿予吧?就好像我那樣著急你媽一樣……你想過是為什麼嗎?”

聞人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琰,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有些話一定得對你說清楚。”聞人方梁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像是過了一世紀,他總是在聞人琰麵前抿緊的唇角鬆動了。

多年來,他頭一次在聞人琰麵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很不明顯、很微細的一道上揚的弧線……原來並不難啊……隻要拿出一點點勇氣,其實並不是很難的。

“我能夠為你做的事情不多,但做父親的總是希望孩子能夠快樂……你有愛過一個人嗎?那是一種令人會不知所措,且容易迷失的感情,你一向很聰明,不是不明白,隻是找不到方法正視,我希望你能仔細地思考你對睿予的感覺,不要……因為一時的疏忽,而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微停頓了一下,“家人就是家人,不論是什麼事,我跟你媽都會支持你,我相信你弟妹他們也一定是,你不用擔心。”

或許他太自大了也不一定;或許這比任何人都強的兒子根本就不需要他們支持也不一定;但他仍是希望讓他知道,總是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在等著他。

他這個父親所能做的!就隻是那麼少而已,可是他真的盼望他能了解。

家人和其他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更多更寬廣的包容。

聞人琰首次覺得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聞人方梁……在看到他的微笑和聽到他說的話後。為什麼父親突然改變得如此之大?是想通了什麼事?還是……其實他本來就是這樣,隻是自己一直沒看清楚而已?

前者還是後者?

或許,他該重新認識聞人方梁……這個跟過去有了差別的父親。

不知何時,緊繃的空氣減緩了,是淺淡的笑容起了效用?還是心結稍稍解開了?抑或者,是疏離的父子間起了小小的變化?

聞人方梁走向門口,其實說完那些話後他有些尷尬,畢竟他太久沒有像這樣跟琰心平氣和地獨處。現在,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是琰自己的事情,他這個父親的角色也可以退場了。

手搭上門把前,他微停了一下然後回首,對上聞人琰那雙黑眸。“有時間的話,多來瑞士看看你媽……和我吧。”

語畢,他知道琰不會有所回答,遂轉開金屬門把,就走了出去。

關上門,聞人方梁在走廊上呼出一口長氣。那些台詞他想了好久,也在心裏排練了無數次,就不知道講得還算不算流暢?意思表達得夠不夠清楚?

他果然還是太緊張了……不過,能把話說出來的感覺真是好。他跟兒子之間的那一道鋼板牆,雖然沒辦法一跨而過,但他可以一小點一小點的推動……總有一天,他可以看見對麵的兒子,而不需要再那麼辛苦了。

就像是長久以來積在體內的沉重壓力解了套,放下了壓在心頭上的大石,聞人方梁終於打從心底覺得輕鬆不少,連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那是屬於一個深愛著自己孩子的父親所流露出的表情。

聞人琰坐在桌前。沉思要說他對父親剛才的態度沒有一點感覺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出回應。

就像是父親在他麵前勾起的那有些僵硬生澀的笑容一樣,他麵對著產生改變的他是不熟悉的。以往兩人之間的相處就是沉重的空氣和少得可憐的對話,他未曾想過,若是有一天父親掛著微笑站在自己麵前時,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所以他仍是沉默著。但……

聞人琰站起身,打開身後的玻璃窗戶,任涼爽的微風吹拂進來。不論是什麼理由,他似乎並不排斥……改變後的父親。

他剛才說的話也頗為讓人思量,就好像是特地在提醒他什麼事……他提到了藺睿予。

他不是想對藺睿予不利?那之前又何必說出令人會誤會的話?他好像還說了……愛一個人的感覺……愛?

他認識這個字,會寫、會讀,但他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也沒有在自己身上體認或發現過這個字。他甚至覺得這種不可靠又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感是多餘的,就像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一樣,如果他沒有金錢,也沒有地位或者權力,她們還會想要圍繞著他嗎?

他根本就不相信這種莫須有又幻想成分居多的詞。

但,要是他……聞人琰不自覺地垂首,胸前淡淡紅芒的項鏈似乎比平常更為亮眼。

他怔忡了。

像是那閃紅的折光疾速地掠過腦海,傳達著某種不可錯認的訊息。或許……藺睿予是因為這樣才寧願代他受過……遠遠超過恩情……是嗎?

因為這個原因?

聞人瑕握緊手中的紅色水晶,心底深處有一種難以解釋的震蕩在擴大,這讓他一向冷然的心緒出現更強烈的動搖,像是鑰匙尋到鎖頭一般。

他從來沒有想過……至少,在藺睿予出事之前,他從未思考過自己在藺睿予心中是怎樣的存在。之所以把藺睿予留在身邊,是因為想看看他口中的“報答”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真誠,那時他才不到十五歲,雖然眼神裏偶有不服,卻還是把自己所刻意刁難交代的事情一一完成得盡善盡美。

之後,年紀越見成長,藺睿予的個性逐漸沉穩,本來尖銳的倔角,也被他完全磨平。

藺睿予總是會站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從不多言,似乎隻要他一有動作,藺睿子馬上就知道他想做些什麼,每一次都很有默契的配合著他,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即使是在他們關係發生變化的時候,藺睿予也未曾有過怨言。就隻是默默地承受一切……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是因為藺睿予一直在意他曾經救過他……還是別的因素?

聞人琰佇立在窗前,隻覺得以往慣然冰冷的心境隨著手中握著的紅晶逐漸被傳送熱度,一寸一點地溫暖了他,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溫,焚燒著他那一份對藺睿予完全的執著。

眼角餘光從窗戶瞥視到樓下胡子爺送走家庭醫生的畫麵。他沒有猶豫,直接走向書房門口。

他要去看看藺睿予……這個不停占據他整個思緒的人。或許,他已經可以逐漸知道藺睿予對他那一份帶著特異的迷戀裏有著什麼,也能夠漸漸地感受到……

自己為什麼不能放手。

他又做夢了。

夢到一個女人,跟他說了一些不能明白的話,讓他回憶起很多怪異的、痛心的事情。他還夢到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即將要離他而去,他想追著他,但不論他跑多快,那寬闊的背影卻隻是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