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裏小陽春,天氣暖和,柳絮把木盆盛滿水放在太陽底下曬熱,拆被褥,拿棒槌蹲在井台邊捶打,漂洗幹淨,晾在院子裏。性子爽利的女子做事麻利,日頭升上來,這些就都做完了,柳絮兒不抱怨,日子是人過的,她沒投生富貴命,一味抱怨,活得更辛苦。
趕上晴天,頭晌洗的,吃過晌午飯,單子就被風吹幹了,晚上被褥就都縫好。
早起柳絮就已蒸出三大鍋包子,幾個孩子晚飯也吃的是菜包子,早早鑽進被窩,直嚷著有太陽的味道。
柳絮挑亮油燈,把三個孩子脫下來的的衣衫拿過來,有破洞的地方,細心地縫補上,借著月光,端盆拿去井台邊漿洗幹淨,怕天晚不幹,弄平整鋪在熱炕頭上烘烤,孩子們就這一身能穿出去的衣衫。
次日,柳絮想起街口有一家點心鋪,發狠買了兩斤糕點,帶著三個孩子去隔壁住的三嬸子家。
三嬸子的兒子開門,朝裏喊:“娘,柳絮姐、生子他們來了”
三嬸子跑出來,柳絮牽著幾個孩子,在當院跪下,鄭重其事叩了幾個頭,“嬸子,我就要離開家,求嬸子照顧我三個弟妹,柳絮兒永世不忘嬸子恩情”
“娘,柳絮姐給你買了東西”男孩子指著東西。
三嬸子慌了,拉她起來,埋怨,“花閑錢買這做什麼,幾個孩子可憐,你不說我就不照顧了”
回來一路,柳絮反複囑咐小生子,自己走後別讓弟妹出去,晚上睡覺記著關門,小心灶膛裏的火,小生子沉聲,“姐放心吧,我能照顧好弟妹”
柳絮心一揪揪地疼,這才八歲的孩子。
到屋,柳絮燒水洗頭,沒有香胰、皂角,隻好把水裏滴幾滴醋,撒開頭發,濃密一頭烏發油亮,垂到腰際,洗完,用帛布抹幹,編了一條粗辮子,辮梢用紅繩束住,打個蝴蝶結。
箱子裏找出一件藍底白花粗布衫,湛藍布褲,已洗得發白,看著倒還潔淨。
剛換好衣衫,就聽見院子裏一個熟悉大嗓門,“大姑娘,收拾好了嗎?”龐婆子推門進來。
柳絮拿起炕上一方模糊的舊銅鏡照照,指尖抿了下鬢角,利落地包了幾件舊衣裳:“走吧”
迎頭正碰上三嬸子聞聲過這院,不舍地對她道;“這就走?”
龐婆子跟在後頭,“轎子都雇好了,在門口等著,別耽擱了,晚了周家那邊等急了”
柳絮麵容悲戚,朝三嬸子道;“一會出門,嬸子替我看住幾個弟妹”
三嬸子偏頭,拉起衣襟抹眼睛,“放心吧”
走到院子裏,看見三個孩子,柳絮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忙加快腳步,趁著孩子們沒反應過來,就出了院子,
門口一頂小轎已等在哪裏,柳絮快步上轎子,看小生子從院子裏跑出來,忙吩咐轎夫,“起轎”
轎子起了,她不舍回頭,就見家門口露出三個小腦袋,三嬸子攏著,哭喊聲傳來“姐、姐”
婆子地上忙招呼轎夫,“快走”婆子大腳,跟在轎子後緊跑。
轎子如飛,柳絮回頭從轎窗往後看,小生子掙脫,朝轎子追來,柳絮焦急,握住嘴,突然,小生子絆了一跤,小身子跌倒,轎子跑遠,孩子小身影落在後麵,柳絮忍不住淚珠滾落,打濕了衣襟,她個性剛強獨立,輕易是不落淚的。
一刻鍾後,藍布小轎子上了主官道,柳絮咽下淚,偏頭朝轎窗外看,街道兩旁人流不緊不慢走過,甾陽城是江南重鎮,貫通南北要道,河道寬闊,商貿頻繁,富庶之地,各色南北客商,多在此處落腳。
突然,平靜的街麵人流騷動,熙攘起來,就有一幹兵士大聲吆喝,“讓開,王爺出行”
驅趕行人,路人唬得紛紛躲避,不大工夫,王府車架排頭兩列儀仗由南而來,飄揚旌旗上書,‘梁王’。
柳絮的藍布小轎子停在路邊,柳絮朝外瞧熱鬧,正巧梁王鎏金頂紅呢圍五彩繡金鑾駕經過,這時一股秋風起,卷起懷素紗轎簾,閃現一個年輕男子側影。
柳絮呼吸一窒,這男子發束金冠,身裹裘服,襯他絕色的臉,緞子般肌膚,光彩耀目,雍容華貴,一股天生貴胄之氣。
他唇角緊抿,神情柳絮頗眼熟,突然,她驚訝得瞪圓眼,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人,這人不是吵架那廝。
他似無意朝她這廂瞥了一眼,眼神冷冽,淡漠,是那廝沒錯,柳絮嚇得頭低下,身體慢慢下滑,臉朝下,低俯趴在轎子裏,這廝若找到她,還不生啖了她。
王府侍衛嘈雜吆喝聲兒過去,柳絮爬起來,趴在窗子上,露出頭,隻見梁王車架後影兒,身子軟軟地跌坐轎椅上,四麵透風的小轎子,吹來陣陣冷風,身上夾衫單薄,她縮緊,雙臂抱肩,這可真是上天的安排,柳絮兒想仰天長歎,為何同為穿越人士,待遇天壤之別,還有公理嗎?
行道上熙攘人群議論,鑽到耳朵裏,這廝竟是當朝皇帝十三皇子,封梁王,渭河以東,涇江以南一直到海,都是梁王屬地,這貨竟是天家血脈,血統高貴,潑天的富貴,這廝扮起這角色竟天衣無縫,似渾然天成,長相與前世十足相像,絕世容顏,英俊偉岸,簡直就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