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出了胡同口,寒山寺書院學生下學,四散家去用晌飯,隔著一條道,一個年輕書生站住,往對麵胡同裏看。
這時,一個窈窕的身影走出來,書生麵上一喜,局促不安,躲在一棵樹後,朝對麵張望,柳絮隻顧走路,沒發現對麵有人看她。
書生正探頭,一個中年婦人走來,扯著嗓門朝書生嚷道:“下學不家去,躲在這裏做什麼?”
這嗓門響亮,柳絮朝對麵看去,不覺掩嘴笑了,隻見上次幫忙的書生紅臉,低頭,跟著婦人身後,婦人押著兒子往家走,渾不顧路人看熱鬧,大聲數落,“我成日說你心思放在學業上,下學不回家,在路上玩”
書生臉似紅布,低聲道:“娘,你小點聲,我都這麼大人,讓人笑話”
婦人嗓門高了八度,“怎麼,還沒考取功名,就嫌棄你娘,嫌你娘給你丟人,跟你死鬼爹一樣,見天派我不是,你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老娘管教兒子,誰敢笑話,我看看”
婦人像是示威似地往周圍掃了一眼,行人見是個母老虎,把笑都憋回肚子裏。
柳絮偷笑,書生連朝她看的勇氣都沒有了。
回到周家,趙婆子把晌飯做得了,對她沒起疑心,指著西稍間,一努嘴,“福哥喊你好幾回了,問你怎麼去這時候還不回來”
柳絮把草藥放到堂屋,進去裏間,周天福瞪著她看,質問,“怎麼出去這麼久”
“周大娘說隔著兩條街的生藥鋪草藥齊全,讓我去哪裏買”柳絮細聲細氣地答。
周天福瞪眼看她,眼神深深的,似乎能看到柳絮心裏,拆穿她的謊言,喚道:“你近前來”
柳絮不知他做什麼,蹭著步子上前,周天福湊近聞了聞“怎麼有股煙油味,去見男人了,一定是你閨門不嚴謹,早在來我周家前,就勾搭上的”
柳絮熱饅頭時,火生了半天才引著,心想大概是煙熏味,遂閃身,白了他一眼,“小爺怎能平白往我身上潑髒水”
周天福看她理直氣壯,疑心減了大半,眼睛在她身上搜尋,沒發現破綻,繃臉道:“以後出門快些回來,別借著由頭,跑外麵野去”
柳絮聽他軟了語氣,心才放下。
趙婆子晌午飯做得了,柳絮給周天福端到屋裏,自己和趙婆子坐在廚下吃,桌上擺著一小鍋白米飯,一海碗豆腐燉五花肉,一盤子圓白菜炒木耳,還有一盆西紅柿雞蛋湯。
柳絮早起沒吃飽,又走了不遠的路,一會功夫就扒拉兩碗飯,趙婆子端著藍花大瓷碗,盛上冒尖一碗飯,上麵蓋著一層菜,虎勢地吃一滿碗,柳絮看她還要添飯,忙站起身,給她盛了一碗。
趙婆子動作慢下來,騰出嘴,說閑話,“福哥打你出門,就找你,我急得在門口望了你好幾回,福哥不能走動,心焦,看樣子是離不開你,這樣也好,省得像杏兒一樣,若賣得好去處,算是有造化,若賣去那醃膩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柳絮低頭吃飯,嗯了聲,把碗裏剩下幾個飯粒扒拉幹淨,撂下碗。
這時,院門外隱約有吆喝聲,趙婆子道;“準是貨郎走到門口,你替我去買一注白線”說吧,從懷裏掏出幾吊錢,塞給柳絮。
柳絮打開院門,正巧貨郎擔著擔子經過,忙喊住,貨郎是個年輕後生,長得眉清目秀,說話和氣,平常走街串巷,買些針頭線腦,女人胭脂水粉,柳絮挑了線,又翻看女人物件,貨郎看是年輕姑娘,甚是殷勤,一樣樣推銷,“這位姐姐,買個頭花戴,快過年了,紅絨花討個吉利,還有戒指,瑪瑙的,成色、做工,都是一流的,價格公道,算你便宜點”
柳絮拿起看看,終是不舍得花錢,稀罕地放下。
院門敞開,柳絮跟貨郎站在門口,西稍間裏,周天福望著窗外,因惱怒五官扭曲。
柳絮關門,把線給趙婆子送去,說了幾句閑話,去上房看周天福飯吃完沒有。
柳絮注意到他臉色不善,小心地問,“小爺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