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挨打,跑回小偏院,素雲姨娘在西屋炕上歇晌,她沒敢驚動,忍氣把裙子摔在地上,自己哭了一回,估摸主子快醒了,拿銅盆舀水洗把臉,把委屈咽下,侍候素雲姨娘起身。

素雲姨娘看巧兒低著頭,不蔫聲不蔫語,心裏納悶,往日巧兒不是這般安靜之人,怎麼今一句話都不說,垂頭喪氣。

巧兒蹲下,替素雲姨娘穿上繡鞋,起身,一抬頭,看素雲姨娘盯著她臉看,忙把頭垂下,素雲姨娘覺出不對,困惑道;“你抬起頭。”

巧兒緩慢把頭抬起來,素雲姨娘盯著她臉看了好一會,“你眼睛怎麼紅腫了,左半邊臉怎麼好像腫起來了。”

巧兒膚色白淨,左半邊臉上清晰印著五個手指印子,素雲似猜到什麼,厲聲問;“說,怎麼回事,是誰給你打的?”

巧兒眼圈一紅,低頭不出聲,素雲姨娘再三追問,才說出是錦繡打的,素雲姨娘氣得唇哆嗦,錦繡那個賤人得寸進尺,打狗還得看主子,這一巴掌打在巧兒臉上,同打在自己臉上一樣。

素雲姨娘這些年在邵府,極少跟人爭執,發生正麵衝突,習慣了暗鬥,明火執仗,撕破臉,這不是她為人處世的方式,她慣於腳下使絆子,背後捅刀子,碰上錦繡這種潑辣貨,就好像秀才遇見兵,空有一身功夫,卻使不上。

素雲姨娘難咽下這口氣,站起身,就要去上房找錦繡那賤人評理,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住,小不忍則亂大謀,先不急著收拾錦繡,頭號敵手不是錦繡是吳淑真,吳淑真詭計多端,跟錦繡對陣,吳淑真坐收漁翁之利,白白撿了便宜。

素雲把悶氣往下壓了壓,錦繡是老太太賞給三爺的,就是老太太屋裏的貓狗,都得高看一眼,跟錦繡過不去,就是跟老太太過不去,這個道理她懂。

素雲姨娘走回炕沿邊坐下,抓起炕桌上茶盅,喝了一口放冷了的茶水,硬是把火氣壓下去。

巧兒看著主子臉色陰晴不定,不敢說話。

半天,素雲姨娘埋怨道;“你也是,跟她爭什麼,不就一條裙子,是什麼稀罕物,也值得打一架。”

主子不給做主,反倒受到責備,巧兒說不出的憋屈,在素雲姨娘麵前不敢抱怨,背地裏咬牙恨錦繡和金鳳。

素雲姨娘心想,先不跟錦繡這小賤人計較,現放著一宗大事要辦,她自打胎落了,下麵瀝瀝拉拉經血不斷,服了巧兒托人在醫館抓的藥,經血流的少了,可總不見停止,她不由擔心,是不是胎落得不幹淨,弄壞了身子。

私下裏跟巧兒商量,偷著找大夫看看,巧兒道:“姨娘若要請大夫,必然得回奶奶,大夫來了,小產的事不就穿幫了嗎?”

素雲姨娘想想,“不如我跟奶奶說去廟裏進香還願,借機出去,找家醫館,好好看看,看能有什麼法子把血止住。”

巧兒道;“姨娘這個主意好,人不知鬼不覺,瞞住闔府的人,到外頭不說是邵府的,沒人認識。”

素雲姨娘思忖,眼把前,先把病治好,至於小產之事,先瞞過一時,等把病治好,在想下一步的事。

素雲姨娘吩咐巧兒去上房,跟吳淑真告訴一聲,就謊稱曾許下願,若得懷胎,去寺廟焚香還願。

巧兒去了,素雲姨娘心下有點擔心,萬一吳淑真找借口不許,這事就難辦,邵府家規甚嚴,不經主子,私自把外男招進內宅,就是大夫也是家規不允許的。

巧兒不大工夫回轉,說:“爺和奶奶一塊出門應酬,剛走。”

素雲姨娘吩咐巧兒,“你去大房跟大奶奶告假,按剛才說的話對大奶奶說。”

素雲姨娘跟大奶奶齊氏打招呼,齊氏倒是沒說什麼,就是囑咐出門小心的話。

素雲姨娘帶著巧兒,和一個婆子,這婆子是她心腹,她放心。

素雲姨娘去了汝陽城裏最有名的醫館,轎子到了醫館門前,素雲姨娘命巧兒先進去看看,怕有熟悉的人,素雲姨娘是內宅婦人,平常不大出門,認識的人極少,巧兒出來,說裏麵現在正好沒人,扶著她放心進去。

坐堂的是小有聲望的老郎中,看進來是個穿戴華麗的婦人,知道大戶人家內宅表麵體麵光鮮,內裏齷蹉,不問來著何人,安排她坐下診脈,素雲姨娘看這大夫沒問病情,似胸有成竹,把手腕鐲子褪下,給身後巧兒拿著,撩起寬袖,手伸出去。

老郎中耐心替她把脈,一會換了一隻手,期間神情莊重,一看就是醫道高深,非江湖騙子。

老郎中診斷明白,把手移開,素雲姨娘擔心地問:“大夫,有大礙嗎?”

老郎中沉吟片刻道:“產後惡露不止,氣血受損,先調理一陣子,你是不是服了什麼湯藥?夜裏失眠多夢,易怒煩躁。”

素雲姨娘心服口服,忙道:“對,是像大夫說的,晚上睡不好覺,有時情緒不穩,多疑恐懼,是我自己找人抓的藥,止血草藥,服了幾劑,比原來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