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一幹女眷回府,先到上院,拜見王妃,眾姬妾口不對心敘離後別情,提起紀側妃在這場瘟疫中喪生,王妃陳氏手裏捏著繡帕,點著幹涸的眼角,麵容悲戚,一幹虛情假意的女人亦陪著傷心難過,柳絮看著一群女人嘴裏姊妹情深,全無半分真情,估計去了一個競爭對手,高興之餘,王妃陳氏沒出點事,引以為憾。

眾人一陣唏噓,獨虞側妃沒心情做戲,進門就四處瞧看,沒看見兒子宣哥,論理生母回來,宣哥總不能不露麵,虞側妃在丫鬟婆子堆裏找尋,也不見宣哥屋裏奶娘。

虞側妃心下狐疑,實在忍不住,直眉楞眼問陳氏道:“姐姐,宣哥怎麼不見?”

陳氏聽她動問,把繡帕從眼角拿開,咳聲道:“這一提宣哥,妹妹不知,宣哥這孩子我為他操了多少心,紀妹妹染病不久,宣哥屋裏人就相繼染上瘟疫,他跟前的丫鬟和奶娘先後得上,宣哥自然逃不過去,我想宣哥這孩子一個人留在外院,身邊都是得病的丫鬟婆子,宣哥年幼,我這做嫡母的實在不放心,就把他挪到紀妹妹熙和殿,跟紀妹妹一起,便宜禦醫照顧,我把他跟前染上病的丫鬟婆子狠狠心都命搬出去,派兩個身體好丫鬟侍候宣哥,請禦醫日夜守候為其調治,我是什麼法子都使盡了,可惜紀妹妹平常身子骨弱,沒扛過去。”說著,陳氏拿繡帕遮了一下麵,硬是擠出幾滴淚來,“紀妹妹心善,為照顧王爺的奶嬤嬤才染上病的,老天不開眼,紀妹妹這樣的好人不長壽。”

虞側妃聽她絮絮叨叨又轉到王爺奶娘身上,不免急道;“宣哥怎麼樣了?姐姐快說,要急死妹妹了。”

陳氏眼睛從帕子底下瞟了眼虞氏,才話歸正題,“紀妹妹去了,都以為宣哥沒指望了,我那幾日哭得什麼似的,茶飯難以下咽,合該宣哥這孩子命大,宣哥身子骨結實,熬到天上降雪,壓住瘟疫,瘟疫慢慢減弱了,宣哥就這麼挺過來了。”

虞氏聽得心髒都漏掉半拍,眼睛都直了,宣哥身邊一幹眾丫鬟婆子都染病死了,宣哥一個活下來,虞氏已嚇得手足冰涼,魂都快飛了,陳氏話未說完,虞氏望外就跑,陳氏在身後連聲囑咐,“妹妹慢點,小心摔倒,宣哥好好的,沒事了。”朝左右道;“快去幾個人跟著側妃,扶著點。”

虞側妃潑著命似的跑到前院,宣哥寢殿,進門看見宣哥倚靠著坐在炕上,兒子的模樣,她幾乎都不敢認了,宣哥麵色像經久不見陽光沒有血色的白,白裏透著灰,胖胖的圓臉,竟瘦成一窄條,眼窩深陷,眼睛失去往日光彩,虞氏都傻了,一下子撲上去,抱住大哭,心肝肉的叫著,宣哥看見虞氏,木然沒什麼表情,聽任母親抱著他哭,好半天,癟癟嘴,大眼睛裏滲出淚水,拿袖子抹抹淚,喚了聲,“娘。”

虞氏是痛斷肝腸,兒子受苦,幾乎小命都沒了,自己這生母還沒事人似的在廣寒宮享福,想起兒子一個人孤苦伶仃躺在病床上,經受了怎樣的折磨,虞氏深悔不該為一己私欲,把兒子一個人留在王府,落在陳氏手上,陳氏說得再好,她怎能相信陳氏善待兒子。

哭了許久,虞側妃慢慢止住哭聲,從頭到腳,檢查兒子全身,撩開衣襟,探手一摸,原來肉滾滾的小身板,如今能摸到骨頭,虞氏心如刀割,又摟住嚎哭一通。

身邊丫鬟看著難過,也偷偷抹眼淚,虞氏好容易止住哭,眼睛哭得紅得跟桃子似的,朝左右看看,幾個丫鬟都不是宣哥原來使喚的人,就明白宣哥屋裏的丫鬟婆子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虞側妃命人擺上香案,叩謝菩薩保佑,兒子宣哥撿了一條命。

虞側妃走後,陳氏與眾人敘了別後府裏發生的事,一幹姬妾聽王府死了這些人,嚇得花容失色,都慶幸沒留在府裏。

朝鶯挨著柳絮坐著,聽得驚心動魄,緊緊抓住柳絮的手,呼吸有幾分急促,悄聲道;“沒想到短短兩個月,發生這麼可怕的事,表姑娘這段日子不知怎樣擔驚受怕過來的,這要是我沒病死嚇先嚇死了。”

柳絮握住朝鶯緊抓著自己的手,小聲道:“人本能求生*,事到臨頭怕也沒用,索性就不怕了,總算事情都過去了。”

清寧夫人道;“妾等在千裏之外,聽不到什麼消息,直到有一天說王爺突然走了,妾等才恍惚聽見點信,這大難臨頭,方看出我們王爺是重情的,想是惦記姐姐和宣哥,小郡主,聽說王爺聽到這個消息,連衣裳都沒顧得換,衝出門,跳上馬打馬就跑,慌得一幹隨侍,措手不及,跟在後頭緊攆,王爺丟下妾等說都沒說一聲,可見王爺平常嘴上不說,心裏最是惦記姐姐的。”清寧夫人說得一半是實情,一半借此奉承王妃陳氏。

陳氏心底苦笑,臉上卻還是帶著溫婉的笑容,隻不過不經意瞥了柳絮一眼。

姬夫人跟著湊趣,討好地道:“王爺跟王妃是原配夫妻,大難臨頭,怎會拋下嫡妻不理,要說拋下,也是我等一幹做妾的。”姬夫人這話說得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