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誠惶誠恐的大臣(5)(1 / 3)

在雍正執政的十三年間,文字獄有近20起,令士人屢遭挫辱,然而仍有不怕死的硬骨頭,比如唐孫鎬上書,堅決反對對呂留良的處理,刀鋸鼎鑊在所不懼。不過總的講,已是徹底粉碎了士人的精神氣節和社會責任感,使士人變成了視皇權為馬首的奴才,甘心充當禦用者。乾隆朝的文字獄,進一步扼殺了殘存在士人心裏的憂國憂民精神,以皇帝是非為是非,不敢多說一句話,低眉俯首,做了十足的應聲蟲。大學士梁詩正總結出為官的一條重要經驗是“不以字跡與人交往,即偶有無用稿紙亦必焚毀”。

士人遠離政治與現實,單單從某種角度看,這也許談不到不好,關鍵是這種研究路向不是士人自己願意選擇的,而是生存發生嚴重危機之後無奈的抉擇。閉口不談政治、身心遠離現實,成為當時士人求生的行為。把士人、官員培養訓練成奴才,在國家無事的太平年景,無所謂好與不好,可一旦國家需要真知灼見的時候,隻會歌功頌德、磕頭如搗蒜的人物,能貢獻什麼呢?

可想而知,孫嘉淦,這個以“敢於犯顏直諫”聞名的人物,在這種環境下命運會多麼令人沉思。

孫嘉淦(1683—1753),字錫公,山西興縣人。康熙五十二年中進士,點翰林。雍正帝即位後,孫嘉淦上書:“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令雍正十分生氣,對諸大臣宣示說:“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大學士朱軾對曰:“嘉淦誠狂,然臣服其膽。”雍正說:“朕亦且服其膽。”

(《清史稿·孫嘉淦傳》)以後,孫嘉淦仍不識相,遇事每每有所陳奏,雍正很不高興。雍正十年(1732年)抓他個過失,革職拿問。刑部擬斬,雍正帝特加恩免死,對大學士們說:“孫嘉淦性氣不好,但不要錢,可著在銀庫行走。”

乾隆即位,孫嘉淦被擢用。“被擢用”的孫嘉淦,針對權力過分集中的弊病,上了著名的“三習一弊疏”。“三習”為“耳習”、“目習”、“心習”。大意是君主往往開始聽得進逆耳忠言,也能做到禮賢下士,可在高位的時間一長,頌揚話聽多了,臣工敬畏的樣子看慣了,就容易生出自傲辱人的心理。“三習既成,乃生一弊。何謂一弊?喜小人而厭君子是也。”曾文正在《鳴原堂論》中說,“三習一弊,凡中智以上,大抵皆蹈此弊,而不自覺。”

這不僅是清王朝統治者的腳下的泥沼,而且是一切統治者容易墮入的深潭。

此疏的語氣,與上疏雍正的時候大不相同,所用辭藻少了幾分鋒利、增加了相當程度的舒緩,可意見仍然是尖銳的,仍具有過去的鋒芒。孫嘉淦仍然在履行著知識分子和人臣肩負的責任。

孫嘉淦的這些精辟的見解,受到了乾隆皇帝的讚揚,並將孫嘉淦的上疏當朝作了宣示。這更使孫嘉淦“聲名日隆”,更令朝野正直之士大為仰慕。

不過,孫嘉淦這種直諫的勇氣並沒有堅持多久,最終在皇權的打擊與恐嚇之下蛻變了。

乾隆十五年(1750年)七月,江西千總盧魯生與守備劉時達合謀,假托素有政聲的孫嘉淦之名,撰成以指責乾隆帝“五不解十大過”為主要內容的奏稿,意圖製造輿論,以阻止乾隆帝勞民傷財的首次南巡。“偽奏稿”在全國各地暗中流傳開來。乾隆十六年六月,“偽奏稿”流傳到雲南時被乾隆帝發現了,由此他順藤摸瓜,輾轉根究,在全國追查“偽稿”作者。至十六年十一月,僅四川一省即查獲傳抄偽稿犯二百八十餘人,而湖廣、江西更多於四川。在追查的過程中,“情偽百出,有挾仇誣扳者,有受囑開脫者,有畏刑妄承者,甚至教供串供,附會遷就,株連擾累”,暴露出吏治的種種弊端。十八年二月經軍機大臣會同刑部審奏,盧魯生、劉時達淩遲處死,魯生之子錫齡、錫榮斬立決,親屬照律緣坐。至此,曆時一年又八個月之久的偽造孫嘉淦奏稿案方告結束。

此案對孫嘉淦的影響很大。這位在封建官場“撲騰”了幾十年的大臣,從中了進士以後,曆經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看到了太多的文字獄,他熟識的、不熟識的許多人都因文字丟了命。

事實上,孫嘉淦對文字也是很注意的。經過多次坎坷之後,他對文字比以前要慎重許多。他喜歡著書,做翰林時寫了一本《春秋義》,刊行後被雍正帝訓斥了一頓,後來他不僅把《春秋義》連同書板燒了,其他著作《詩刪》、《南華通》也付之一炬。此後,孫嘉淦居官更加謹慎,他仍然上疏建言,但談的多是如何禁酒,怎樣治河,並為自己搞了個“八約”以自戒。“八約”的具體內容,我們可以從史家為孫嘉淦所作的傳記中窺知一二:“事君篤而不顯,與人共而不驕,勢避其所爭,功藏於無名,事止於能去,言刪其無用,以守獨避人,以清費廉收。”到了晚年,孫嘉淦更善於逢迎帝旨。

但無論他如何謹慎小心,置身於專製的環境之中,不可避免要因言獲罪,更不可避免遭受牽連。在追查偽稿期間,孫嘉淦被嚇得心驚肉跳,麵對著圍在身邊哭泣的妻兒,對以前所作所為深表後悔。他說,過去雍正皇帝和現今皇上屢戒我好名,偽稿縱然與我無關,但奸徒為什麼假托我的名字而不假托別人的名字?乾隆十八年,他在追查偽稿的政治風濤中驚懼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