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時間到了1979年(8)(1 / 3)

寶成便顯得得意,寶成得意著繼續說鴻途請晨亮回來改造大厝,改了讓下村人搬過去住,我想應當改出一個大間作為咱們知青的娘家。

這個主意太有遠見了,明全興奮地拍著寶成的肩膀。

寶成托托眼鏡,繼續得意著說,我想好了名字,叫“葫蘆居”,做個牌子掛上。怎麼樣?

丁潔說,紅樓夢中有“葫蘆僧亂斷葫蘆案”,這葫蘆乃糊塗諧音,有雙關語義。

太對了丁潔同學,寶成更加得意,我就是取此糊塗之寓意。這大厝不令人糊塗嗎?就說那綠青蛙,何人曾經見著,寒梅卻在幾十年前留下信函說綠青蛙。

我有見過綠青蛙,丁潔回憶說,媽媽下葬後那天晚上,我坐在媽媽床沿趴在媽媽床上似睡非睡,朦朧裏看到一隻綠青蛙蹲在媽媽的床頭,黑黑的眼珠滴溜溜轉動,我清醒過來認真一看,它卻又沒了。

我也見到,亦軍說,我,我病的那次,人虛脫得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恍惚裏看到屋角蹲著一隻綠青蛙,有拳頭大,眼珠血紅血紅的,盯著我,我想喊,可是沒有力氣,人又昏厥了過去。

還真有呀,寶成說這大厝還真像《聊齋誌異》,鬧了鬼。村人說這綠青蛙是鬼的雞。

什麼鬼呀雞呀,明全說,書都白讀了,這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鬼的,鬼是人想出來的。

那你說這綠青蛙也是丁潔和亦軍想出來的?寶成顯然不服。

綠青蛙並不代表鬼,這大厝陰晦潮寒,有黑青蛙藍青蛙綠青蛙都沒什麼可奇怪的。明全說。

我同意明全的觀點,晨亮說,你們還記得靜心庵的釋照和尚嗎?他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道天地,故不可獨信命,亦不可獨信宅。尊重自然,順乎自然,效法自然,就人宅相扶,違背了自然,便人宅相斥。想這大厝,並非有鬼,乃非道天地也。

丁潔這時想到娟花,娟花帶她玩泥土逗螞蟻采草黴摘磨菇,使她感悟了天地自然,於是她選擇了學生物。丁潔便問晨亮準備怎樣改造大厝?

推倒青磚高牆,接納天空,接納陽光,接納地氣,晨亮說,這是你爸爸丁書記的主意。

太對了,推了高牆,大家幾乎異口同聲。他們都曾經感受到這高牆下的壓抑和沉悶。

推倒牆,大厝就是解放區的天,明朗的天,明全又調侃著說。

大家開心地笑起來,在青春的笑聲裏風吹過菅草發出嘩嘩的聲響,菅草葉的枯黃和蒼綠與花的紫紅在風的習習裏包裹著這幾個知識青年……

兩個老人在同一天開始了他們的工程。兩個老人都充滿了興奮。解文穿上北方婆特地叫夏師傅製作的藍色的確卡中山裝,扣著風紀扣,顯得特別精神,蒼白的臉色這兩天也有了紅潤;鴻途也穿上嶄新的西裝,結著紅領帶,頭發向後梳理得紋絲不亂。

這天天氣晴好,瓦藍的天空上舒展著幾朵柔軟的白雲。解文天一亮就動身,帶著宜生以及村裏幾個泥石工往穆水溪上遊去,他們要走很長的路到壩頭,再從壩頭沿渠道查看下來,找出崩塌和漏水的地方,然後組織施工。解文戴著尖頂鬥笠,背著一個軍用水壺,壺裏裝著北方婆熬的中藥,鞋子是解放鞋,衣服是嶄新的中山裝,整個裝束看上去不像行軍不像開會也不像下地勞動。解文本來不想穿那件新做的確卡中山裝,但北方婆硬逼他穿上,北方婆說坐牢10年,第一次出行做大事,一定要穿個新,北方婆還說的確卡布耐磨,不怕草割荊棘勾。翠枝和快嘴嬸也是同樣的意思,解文隻好從命,便穿得這樣不倫不類的上工去,宜生笑丁書記說,北方婆想的真周到,讓你一輩子三種身份都同時穿戴出來,大家便笑,笑得一路都喜氣洋洋的。

拆牆易生選了個時辰,巳時。大厝坪擠滿了村裏的人,大家議論著,好奇著,也期待著。半個世紀以來,葫蘆村人談大厝色變,這座老厝的深牆裏會有著怎樣的秘密呢?主持拆厝改造是晨亮,同學都走了,晨亮向學校申請了實習,回到葫蘆村幫助表哥鴻途,也想藉此找到自己尋索了10來年的隱秘。晨亮相信這大厝和這高高的青磚牆一定藏匿著他尚未解開的謎。

拆磚牆不像推土牆,必須從牆的最高處一塊塊敲開磚頭,還要保護原有的飛簷磚柱,因此晨亮專門請了鎮上的師傅。巳時時辰一到,易生把手一舉,幾個師傅在牆頭上同時掄起錘子,敲向磚牆,這些青磚都是當時的老窯燒製的,沉色厚重,在鐵錘擊打下,發出錚錚的金石之聲,響成一片,像遠古的音樂。坪上的人站得遠遠的看,在神秘的金石響聲裏,緊張地期待著什麼。隻有翠枝在東走西顛,喊叫師傅認真看看有沒有一條船,其實翠枝一早就每個師傅都叮囑過了。牆一節節降低,終於沒有奇怪,小孩有些不耐煩了,便跑到下麵的荒草地繞著碑坊殘柱捉迷藏,女人圍到一起說話。錦現、大頭、易生蹲在坪邊石頭上吸煙,鴻途和晨亮依然站著。忽然在西向拆牆的師傅叫了起來,說看到簷角滴水磚下壓著一個尖尖的物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