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頭,李非雲的柔情萬種明明就比萬焐裎的絕情無義來得令人動容,為什麼她卻無法舍棄她那堅持多年的深情?
她對李非雲諸多辜負實在無情;對萬焐裎卻始終多情。
但……多情真能不悔嗎?真會不悔嗎?
他熱切而充滿期望的盯著她,“不要再抵製對我的感情,在我懷裏停留吧。”
“成為我的妻子。”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拒絕我的,讓我對你好、讓我給你幸福、讓我成為你的一切。”
“我不會讓我們之間有任何阻礙。”
阻礙……是指萬焐裎嗎?
飛雪忍不住這麼想,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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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剛剛透著光亮,飛雪站在湖邊任憑微涼的秋風吹起她的黑發。
她慢慢的往湖裏走去,一步拋掉一個回憶,一步扼殺一些感情。
冰涼的湖水浸濕她的鞋襪,也濡濕她的裙擺。
她走得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她的人生裏似乎隻有這件事是遵照著自己的意見走。
她的人生是一場被安排好的矛盾悲劇,沒有一件事是她能夠自主的。
至少,她還能夠選擇何時結束。
水漫過她的腰、肩,浮散在水麵上的黑發像是一張網,一張交織得密密麻麻的困網,她被困住了,隻有繼續往前走才能掙脫。
湖麵起了一些漣漪,之後恢複平靜。
“飛雪!”
當她的身影完全沒入水中之後,萬焐裎才驚覺到她究竟在做什麼。
她想死!
他踏著水波追逐著她的蹤影,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麼他寧願化成厲鬼追到黃泉再跟她糾纏。他的愛放不了手,恨卻又斷不了根,如果不愛就不痛苦,如果不恨就不矛盾。
如果無心無情,就不會痛苦矛盾。
飛雪寫“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既然無法相從,卻又為何要相逢呢?
飛雪……回應我……你在哪裏?
他找不到飛雪,在清澈的湖水裏他遍尋不著她的身影。
“飛雪!”他浮出水麵,痛心的大吼,“把她還給我!賊老天!把她還給我!”
他錯了、他錯了!他現在知道自己的很有多麼盲目。
她那張淒愴的臉與印象中她要自刎時的表情重疊,他竟該死的忘了她曾因要嫁給韋經政而想自殺,這又怎可能會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做得出來?這一切鐵定是韋經政所的把戲,而自己居然被多年仇恨蒙蔽雙眼,看不見她的苦,將她傷得傷痕累累,該死的人是他啊!她何其無辜承受這莫大的哀痛,飛雪!
他的恨意讓他所愛的人一個個的離他而去,這是他要的嗎?
他要背叛母親的人付出代價,而他付出的代價有少一絲一毫嗎?
母親自殘懲罰的到底是誰?
萬焐裎絕望的跟著沉入湖裏,他所追尋的八歲新娘此刻沉在深深的湖底。
命運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線,在綠悠悠的湖底牽引著他到飛雪身邊。
他們的糾纏還不是結束的時候。
萬焐裎抓住那隨著水波晃動的衣袖,攔腰將她抱起來,跟著浮出水麵。
“你不會有事的。”看著她毫無知覺的臉龐,他輕輕的說,是許諾同時也釋放被恨及怨念禁錮的靈魂。
他抱著濕淋淋的她上岸,翻過她的身子替她摳水,雖然她嘔出不少水來,但卻仍是一動也不動。
“呼吸!飛雪,求你呼吸!”
他劇烈的搖著她的身子,他願意花一切的代價隻求她睜開那雙明眸。
他要怎麼去衡量她對自己的愛?他要怎麼樣才可以改變一切?他要怎麼樣才能讓飛雪再睜開眼睛來?
他要怎麼樣才不會失去她?
萬焐裎拍拍她的臉頰,帶著心酸而痛楚的喚她,“飛雪,求求你,別拋下我。”
一股近乎絕望的疼痛緊緊的攫住他,他現在知道那一點一滴的折磨都是從何而來。
在他自以為舍棄所有的感情之後,拋不下的、放不了的依舊是對她的一往情深。
他眷戀的眼光緊緊的纏繞著那張容顏,有多久他不曾這樣看她?
萬焐裎從來不敢看她、不敢跟她的目光相接,那會讓他極力築起的防備一一的崩塌離解。
他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然後他徹底的呆住了。
那雙眼睛,那雙全天下最清澈、最美麗的眼睛跟他對望著。
她看起來好困惑、好無助……可是她卻對他笑了。
這不是錯覺、不是幻覺!
飛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有點疑惑的轉動著眼珠。
這是在西天還是地府?
原來所謂的西天跟地府都是自己最向往的嗎?否則為什麼她會看見裎哥哥那久違的笑臉?
“飛雪……”他緊緊的抱著她,將頭埋入她的肩窩,這才平息那股椎心之痛。
他知道這輩子他是不會再放手了,畢竟他已經失去了,也錯過太多。
如果承認深愛著飛雪是一種枉顧母親的罪惡的話,那麼就讓他沉淪吧!
飛雪半臥在橫榻上,睜著一雙妙目,對於她投湖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似乎還覺得有些困惑。
她在婢女的協助下換上幹淨的衣服,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夫也來診視過她,而她的裎哥哥握著她的手坐在床沿,不發一語的看著她,一切都恍恍惚惚的猶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