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行行失故路(三)(3)(1 / 3)

什麼時候,外出的人會返回,村裏的人會多起來,跟我小時候見到的一樣多,一樣熱鬧?什麼時候,鄉親們又種小麥,又有很多很美的麥田,甚至也出現世界之謎麥田怪圈?又有很多很多的小孩在那裏嬉戲?如果時光真能倒流,並且出現美國著名作家塞林格《麥田裏的守望者》所寫的那種情景:“那些孩子在一塊麥田裏做遊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個混賬的懸崖邊。”那麼,我就會像塞林格所說的那樣:“我的職責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兒。我隻想當個麥田裏的守望者。”

線麵小調

線麵是連接現代與傳統的橋梁,是維係人情世故的紐帶。在我的老家,大年初一必吃線麵,那叫吉祥麵;過生日必吃線麵,那叫如意麵;出遠門必吃線麵,那叫平安麵;逢凶化吉必吃線麵,那叫太平麵;給親戚、近鄰賀十必送線麵,那叫長壽麵;親朋送安、小孩做晬(zui)必有線麵,那叫歡喜麵……線麵承載太多太多的寓意。

麵粉是神奇的。

麵粉猶如姑娘的表情,可以變幻出數不盡的誘惑符號。在所有講究造型的食品中,最值得稱道的是線麵,像縫衣線那樣細長的麵條。若說麵粉、鹽、水是三個音符,那麼,線麵就是美妙可餐的五線譜了。

小時候,我常去鄰居那裏看做麵,常在麵埕上玩耍。所以了解做麵的流程,知道它的艱辛。

“欲圖二分利,須起五更床。”麵匠總是起得早。麵粉下多的時候,戊夜一過,就得起床,最遲也不會超過四點。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是:察看天色。天晴,必做麵。

俗話說:“鹽是麵的筋。”做麵使鹽有言(鹽)在先。起用新麵粉,一般先測它的筋道捏些麵粉,放到嘴唇,舔一下,撚成小麵團;黏於食指,大拇指配合食指捏弄,或將小麵團置於掌心,用手指頭黏吊,麵筋細若藕絲,便是好麵粉。筋道好,加鹽略多些,反之略少些。具體加多少,還要看氣溫而定,氣溫高略多些,反之略少些。通常是:每10斤麵粉,夏秋季節,加鹽約1市斤;冬春季節,加鹽約8市兩。

正式做麵始於和麵。將麵粉倒入大陶盆,用手打散麵粉,加入兌好的鹽水,即可和麵。麵匠夏秋打赤膊或穿背心,冬春大多套棉馬甲。和麵時,麵匠雙手呈蟹螯狀,沿盆邊深入,自下而上,由裏到外,或攪,或剪,或搓,或搋,或翻,極盡手之能事。將整盆幾十斤麵粉搋成一團之後,握緊拳頭,像練拳擊一樣捶它。潲些水,它就會變得更細膩,凝脂般的柔滑。

和完了,上案。麵團是個重達五六十斤的笨家夥,將它搬上麵案,談何容易!麵匠雙手沿盆邊探至盆底,掌心向上,利用掌與肘的力量往上托不得近前貼身,以防黏得滿身麵糊。最惱人的是,無法雙手同時用力,隻能右手用力,使麵團向左傾;左手用力,使麵團向右斜。如此這般,左傾右斜,反反複複。好像拔樹,務必扯斷它的所有根須,雙肘再慢慢向內靠攏,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來,脖子上的青筋浮起來,突發丹田之力,將它托起倏地轉身,拋於麵案。看似蠻勁,實乃巧功順勢而為。

麵匠看著麵團,像屠戶宰了一頭大肥豬,長籲一氣。那一瞬間,若拿捏不準,有一縷麵團下垂,就會絆翻陶盆,掉落在地,四分五裂。那時買一個大陶盆相當於如今的一台電冰箱。

隨後,麵匠將麵團切成幾塊,放入大陶盆,約略半個鍾頭。這個過程叫醒麵,俗稱走劑。“醒”也好,“走”也罷,總而言之,麵粉在鹽的撩撥下,又經手的撫摸,水的浸潤,熟睡的它興奮起來,扭動起來麵匠的第三隻眼睛定能窺見從它白璧般的體內傾吐出來的億萬縷纏綿的情絲。

接下來,麵匠站在麵案前,抓一把事先碾好的番薯粉,撒於麵案。將麵團拿出。攤開雙掌,掌心向上,伸入麵團底部,用力地抖、拋、抻,使之鋪張開來,再擀平。隨即切條、搓條。左前方備有茶油,邊搓邊抹,粗細跟鋤頭柄差不多了,盤入小陶盆。過半鍾頭,把它拿出來,搓成小拇指大小的粉條,捉於右手,斜拋於麵案,“噗”一聲,冒起一小股白煙。麵條像黃鱔似的朝接條人躍去。接條人迅速把它接上另一條,盤入小陶盆,繼續走劑。

忙到這裏,也許天尚未全亮。

早飯後,著手繞條。麵匠站在一個叫羊頭的木架前,中間隔著小陶盆,兩根麵箸插到羊頭架橫杆上,捉起粉條一端,黏於麵箸裏頭。兩手輕輕托住麵條,呈“8”字形,由左到右,穿梭似的,由裏而外,一條條繞滿麵箸,少則五六十目,多則八九十目,因麵粉筋道而異。持續以一個姿勢站立,雙手輕巧、迅捷、穿梭般的繞著,其間辛苦,非親曆者不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