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愁與鄺真真就是這樣。
旋轉的氣團越擴越大,在他們還沒有向旁拓到洞壁時,已經打穿了河底,河底一露,風河不再托著他們,將二人從河底露了出去。
萬家愁本來緊貼在鄺真真身後,風河一露,他便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右手向上伸出,手臂驟然伸出六丈,向旁一劃,搭到了洞壁,手臂一收,二人已貼到壁邊。
下落之勢頓時消減了許多。
他手足並用,屢與牆壁接觸,三次之後,已能控製落勢,帶著她緩緩下降,不多時腳下一實,已落到了地麵。
眼前突然一亮。
前麵現出一個甫道。
此時已別無選擇,隻好向前。
行出百十丈,現出一個山洞。
洞約五六十丈方圓,洞內光光,隻有一座假山。
兩人都覺出一股強烈的死亡氣息、。
鄺真真打量著,道:“這裏不會有人吧?”
萬家愁還未回話,突然聽地下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有,我在這裏已經等你們多時了。”
二人均大吃一驚。
就在萬家愁與鄺真真左側不遠的地方,假山突然移動,現出一個洞口.在地下冉冉地升起一座平台來一個白發蒼蒼、麵上無須,氣色紅潤的老人端坐其上,嘿嘿他尖聲笑著。
鄺真真失聲叫道:“教主……”跪到地上。
莊鼎尖聲笑著,道:“免禮。”
他看著萬家愁道:“嗯,不錯,很不錯。老夫等你這等人物,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複對鄺真真楊揚下領,道:“你,起來吧。雖然你一向助紂為虐,理應嚴懲,但老夫念你在最後時刻能迷途知返,便饒你這一次。”
鄺真真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
萬家愁道:“你就是莊教主麼?”
莊鼎點點頭道,“對,就是老夫。你回去告訴宋香,她事情辦得很好,我很滿意。這裏有一頁修羅大潛能寶典,你拿去交給她,讓她認真習練,三年之後,武林女子將無人能與她抗衡。”
他輕輕一吸氣,從懷中抽出一頁發黃的書紙,略一送氣,平直地遞到了萬家愁麵前。
這一頁紙看來平平常常,可萬家愁看得明明白白,知這老人的內功已登峰造極,隻可惜四肢皆殘,身不能動,在心中歎道:“沒想到這“修羅大潛能”果真非凡,此老者若非四肢皆殘,魔教並吞中原可就不是一句虛話了。”
他也輕輕地吹一口氣,將那麵書紙又平平地送了回去。
莊鼎脫口讚道:“好功夫!”
氣一籲,那張紙平平地落在了麵前。
他上下打量著萬家愁,點點頭,道:“嗯,不錯,魔教有你這等人物領導,當能天下無敵了。”
一吸氣,從懷裏拉出一本書來,平平地放到身邊台上。
開口道:“萬家愁,你跪下,給我叩一個頭,把這本寶典拿去。”
萬家愁道:“磕頭,為什麼?”
莊鼎道:“我委作為新任魔教教主,你不該叩頭麼?”
仰起頭來,無奈地笑了一下:“的確,這儀式是簡單了一些,想當年……罷,不提也罷。
盯著萬家愁:“怎麼,你還不跪下麼?”
萬家愁站立不動,道:“莊教主,在下所來,是受一位朋友之托,前來救你的,傳位之事,千萬不要提起。”
在鼎訝道:“年輕人,你不肯跪我麼?莫非你不知這寶典的法力?”
萬家愁道:“知也好,不知也好,那是你們魔教中的東西,與我無關。”
莊鼎怒道:“宋香賤人,怎麼辦事如此糊塗?她事先沒跟你說明白麼?”
萬家愁道:“在教主,咱們閑話少說,你還是跟我出去吧。”
莊鼎突然苦笑了兩聲,道:“出去,你看老夫還出得去麼?”
萬家愁知這老者內力非常,呼吸之氣已可殺人,可他卻不想與這四肢皆殘的老人動手,向旁走了幾步,這才向他走過去,站在他身後察看著。
心中一震。
老者四肢皆無,隻有上半身在石台上坐著,這他早看在眼裏。
卻沒有想到老者盤坐在石台上的屁股卻不是人體,已經成為一塊化石,與底座牢牢地連在了一起。
他訝道:“這,這怎麼可能?”
莊鼎冷冷地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現在不是親眼看到了麼?我在這洞中餐風宿露,若非有寶典上吸天地之靈氣的秘訣,焉能活到今日?
“你們必已注意到,這洞中清靜無比,連一隻小蟲子也沒有,為什麼?
“因為它們都在我的肚裏呀!”
他仰頭尖笑起來。
萬家愁可憐地看著他。
莊鼎道:“為了苛延殘喘,我按照寶典上的指點,將身上一切沒用的東西全棄之不顧,隻留下腦和身,讓真氣流轉,這才練成了寶典上的內功,可人也成了一塊僵石了。
“我這一世,已經無所作為,倘若你們再晚來三天,隻怕見不到我了。
“可我含辛茹苦為了什麼?就為了能殺死段天民那賊子,重新光複魔教大業,此二事不成,我死不瞑目!
“年輕人,你現在還不肯幫我麼?”
萬家愁搖搖頭,道:“莊教主,你要報仇,我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幫你殺死段天民,但當教主一事,我決不應允。”
莊鼎看著他。
萬家愁臉上沒有一絲猶豫。
他長歎一聲,仰頭尖嘯著:“天意,天意!”
轉目看著鄺真真。
鄺真真垂首斂目,不敢仰視。
莊鼎道:“真真,你過來。”
鄺真真走了過去,跪在台下,道:“教主有何吩咐?”
莊鼎道:“你到台上來,把這本寶典拿去。我委你為魔教教主。”
鄺真真吃驚地搖著手道:“不,不行!”
莊鼎道:“我也知你資質尚差,但這也是無法之法。好在你已經得負心竹和這位萬公子相助,練成了五毒神功,從此出入江湖,除這萬公子外,世上也鮮有人是你敵手,諒來不會為本教招辱了。”
點點頭:“你上來。”
鄺真真聽話地躍到了台上。
莊鼎道:“你知道出去的路麼?我這石座下,乃是黑煞風河的源頭。這風河綿長六百裏,團團環轉,每繞一周,約需三個時辰。你們由此出去,用五毒神功擴出丈許一個風眼,安居其中,約半個時辰,便可到黃泉福地。”
鄺真真吃驚地道:“怎麼?這風河中的風眼是人力而為麼?”
莊鼎點點頭,道:“那均是老夫所為。這修羅大潛能寶典原深藏在此,我每次來此,抄錄數頁,其他仍留在洞中,以防萬一,”
淒然笑道:“幸得我留此一手,若不然,恐怕早被段天民那廝殺死了。
“幾十年中,我來此三次,在風河中留下三個風眼,最後一次,便永遠留在這裏了。”
萬家愁與鄺真真想象著他在此餐風宿露,靠吸捉小蟲維持性命,迫使自己身上無用的部位化為石頭,均心生感慨,默默無語。
莊鼎道:“真真,你幫我一下。將作的左手榮宮對在我背上的大椎穴上。”
鄺真真照做。
莊鼎道:“將你右手勞宮貼在我丹田上。”
鄺真真照做。
突然一聲驚叫,覺出莊鼎雄渾的內力源源不斷地從兩手間湧入自己體內,忙要抽手。
可兩手象粘在他身上一樣,哪還抽得開?
內力翻湧,她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當她醒來時,已經躺在萬家愁的懷裏了。
驚魂未定,向台上看著。
台上的莊鼎已經變成了一塊風幹的化石。
她驚愕地道:“他……”
萬家愁點點頭,道:“是,莊教主將他畢生的功力全都注入到你的身上,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
鄺真真突然笑起來。
她這一笑,聲音格外尖銳,竟同莊鼎一般。
萬家愁心裏一頓。
鄺真真的笑容不知怎麼夾有一種邪怪,叫他心裏很不舒服。
鄺真真道:“我是魔教教主了?我是魔教教主了?”
她又哈哈地笑起來。
她眼裏射出賊亮的精光,配上那笑容,顯得有些威嚴,也有些猙獰。
卻全無一絲可愛。
萬家愁扭過頭,不再看她,用雙掌在台石上一推。
台下頓時風聲呼嘯,寒氣撲麵。
他伸手去拉鄺真真,道:“真真,我們走吧。”
鄺真真厲聲道:“大膽!”伸手一擋。
兩手相對,轟的一聲,鄺真真退後了半步,萬家愁的身子也搖了搖。
鄺真真驚愕地道:“我,我怎麼了?是不是莊教主的魂魄附體了?”
萬家愁沒有吭聲。
不知怎麼,他突然對鄺真真心生厭惡。
站在洞口,道:“真真,我們走吧。”
鄺真真笑道:“走?到哪去?”
萬家愁道:“回去呀。”
鄺真真盯著他道:“你就那麼急著回去見那兩個小妖精?”
萬家愁一愣,道:“真真,瑩瑩和宋香在段天民的手裏,咱們還是別在這裏耽誤時間了。”
鄺真真道:“我不走。我要在這裏把寶典上的武功練好。”
萬家愁看看她。
鄺真真的神色很堅決。
萬家愁道:“好,你不走,我走。”
鄺真真道:“你走?沒有我,你能在黑煞風河中打出風眼麼?”
萬家愁冷冷一笑,道:“鄺真真,你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
“看來,莊鼎傳給你的不僅是武功,還有他做為魔教教主的狂妄。
“我最後問你一遍,走還是不走?”
鄺真真道:“大膽!萬家愁,你威脅本教主麼?”
萬家愁不屑跟她多說,轉身躍入了風河。
立刻順流而下。
遠遠地;他聽到鄺真真尖聲叫道:“萬家愁,你會後悔的!”
他沒有回答。
他有神功護體,順河飄流,約半個時辰,遠遠已看見光亮。
知道那裏便是黃泉福地,從懷裏掏出天蠶絲來,抖散在手裏。
眼見來到洞口,算好方位.猛然出手!
人在洞口一閃而過,飄出十數丈,突覺手下一沉。
心中一喜,知是自己拋出的天蠶絲如願纏在了洞內的鍾乳石上。
有天蠶絲引導,趟出風河對他來說就不是一件難事了,使出萬象神功,手臂長出,隻倒了兩倒,便已站在了洞府之中。
宋香見他平安回來,歡呼一聲,撲入了他的懷抱。
萬家愁摟著她,眼睛在洞內巡視著。
靠在假山邊,躺著段天民的屍體。
他們從井口進來的那扇門卻大開著,門間夾著石頭,不再合攏。
顯然又有人在這裏出人過。
他心中一緊,問道:“阮瑩瑩呢?”
宋香一愣,抬眼看著他。
萬家愁抓住她的胳膊問道:“阮瑩瑩呢?”
宋香冷冷地道:“你把我抓疼了。”
萬家愁鬆開了手,不無歉意地問道:“宋香,你告訴我,瑩瑩呢?她到底怎麼了?”
宋香長歎了一口氣,道:“咳,看來,她在你心中的份量還是比我要重些。
“你放心,她沒死,她隻是跟她表哥走了。”
萬家愁瞪起了眼睛:“沈君玉?”
宋香點點頭,瞟著萬家愁道:“天下竟有那等風流倜儻的人物。”
萬家愁道:“瑩瑩,跟他走了麼?”
不知為什麼,心中竟象長出了一口氣。
宋香道:“也算是吧。”
萬家愁心頭又是一緊,道:“也算是?這是什麼意思、’宋香道:“她是被他表哥拉走的。但也沒見她怎麼反抗。”
萬家愁道:“拉走?為什麼?”
宋香道:“我不知道,聽那沈公子說,是想叫你不忘與他之約。”
萬家愁脫口罵道:“下流!我既然與他相約,到時自會去會他,這算什麼?”
宋香譏刺地道:“算什麼?人家是瑩瑩的表哥呀!說來總比踉你在一起名正言順一些。”
萬家愁嘿然無語。
良久,仍心懷不滿地道:“他既與我約會在兩月後,便當耐心等待,怎麼提前來尋找?”
宋香道:“這你可誤會了。他此來,不是尋你的,是來殺段天民,替師門清理門戶的。”
萬家愁這才想起段天民,走到他身邊看看。
隻見段無民頸下被刺破一個小洞,不由心下一凜,道:“這大成聖劍果真名不虛傳。對段天民這樣的高手,竟也能如此利落地一劍致命,沈君玉的武功,似不當如此吧?”
宋香道:“你能得師傅真傳,他為什麼不能?”
萬家愁回頭看著她,道:“什麼?”
宋香點點頭,道:“是,他師傅為了讓他能與你決戰,已將他一身功力全注給他了。”
萬家愁道:“楊夫子?這是為何?”
宋香道:“他於你師傅婆羅戰主曾有約,因故未能一會。為此抱憾一生。
“現在若與你相鬥,又顯然是以大欺小,但若讓沈君玉與你相對,又知他略遜一籌。
“除了這個辦法,還教他想出什麼辦法較量出你們兩派的武功高低呢?”
萬家愁長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與沈君玉的這場血戰是不可避免了。事關兩位先師的榮譽,正所謂義不容辭。
神農架主峰上,山霧繞繞,古樹參天。
峰頂有一平台,方圓約二十餘文,在合抱粗的冷杉樹包裹下,格外靜溫。
山下較平緩,有采藥人踏出的小路到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