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枝椏如同一張柔軟自然的密網,輕輕篩落幾許金黃色晨光,灑在紅色屋瓦上。
好一個悠哉遊哉的星期天,但屋內的元已晴隻是不住地感到心慌。
擺設幹淨的客廳裏,電話線早已拔下;坐落一角的電視機插頭,沒有接上。
所有可以對外聯結的管線全部被拿開,就隻剩下滿屋子的詭異安靜。
廚房的桌上放著白白的麵皮,黑黑的芝麻餡兒擺在一旁,最後再瞄一下桌角的小小白碟子,裏麵有幾顆做好的粉白湯圓擺在其中。
元已晴坐在廚房的木椅子上,一張白淨的臉龐出神地望著後窗安寧的小巷,小手麻木地做著搓揉的動作,將稍稍冰凍過後的芝麻餡兒搓成一小撮球狀。
這項工程在冷冷的天裏做起來可是格外費力,冰凍過後的微硬芝麻餡透著一股寒氣,要搓揉還得有不怕冷的精神,否則三兩下就會凍得自己直打哆嗦。
不過,這會兒元已晴卻完全不把這股寒意放在心上,盡管小手被凍得紅通通,還是不見她皺起一絲柳眉。
同樣的一個姿勢坐得太久容易腰酸背痛,元已晴換了一個姿勢,卻不經意地瞄見她剛才收起的今日早報上,仍以大篇幅的頭條,將湯淩霄替自己人工呼吸的鏡頭作為標題。
是的,原本身為記者的自己,通常都隻有她報導別人的份,從來也不曉得會有淪落到這樣的一天!
昨天落水新聞一出,據湯淩霄的隨扈大軍說,從晚間的新聞便開始大量的播放她被救起時,湯淩霄為她做口對口人工呼吸的畫麵,現場好幾台SNG連線的攝影機,就這麼上天下地緊盯著兩個人的動作一路拍了下來……
真、真是丟死人了!
落水被救的時候,她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的溫暖和淡淡的男用香水味;但是該死的,她居然、居然完全沒有印象,他有對她做口對口人工呼吸!
對於一個向往戀愛的女人來說,湯淩霄對她做人工呼吸,就跟接吻是沒什麼兩樣的;可是她居然就在這種時候失去了意識,在他覆上自己唇瓣的那一刹那,完全沒有辦法體會羅曼蒂克或是心跳萬分的感覺,真是錯失了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完美經驗!
她記不得自己跟他接觸的感覺,可是全台灣兩千三百多萬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人接觸了。
倘若自己是清醒的,他的吻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呢?她一想到自己居然忘記了,就覺得十分可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時常出現在自己的腦海?
記得,好像是從她為了哀悼一段戀情結束,傷心欲絕的她誤闖了他的包廂開始。
也是同樣傷心的夜晚,是陌生模糊的他,耐心地聽她亂吐苦水;也是同樣傷心的夜晚,當她的舊愛送上嘲諷的紅色炸彈的時候,是他偽裝成自己的追求者,替她解了圍。
這個男人開始走進了她的世界,用他一貫的格調,用他自以為是的態度,要求她替他寫隨筆專欄,用他自以為是的方式來關心她……
也包含了他不顧眾人目光的跳下碧潭搶救自己。
他的溫柔、他的風趣、他的霸道……他的一切一切,好像空氣一樣自然,好像棉絮那樣輕柔,飄進了她的生活裏。
想著想著,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左邊關上房門的房間,她明白自己思慕著還睡在裏麵的湯淩霄。
她喜歡他。
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呢?
元已晴就像一隻愛反芻的小母牛,將那一天吳真所說的話又拿出來細細咀嚼了一番,想著想著,一股憂鬱壓垮了她瘦小的雙肩。
吳真,這個麵貌姣好的女人出現,令人倍感威脅。
他過去從政的時候,一點花邊新聞都沒有,從來也沒聽說過他跟哪位富家千金有過任何關係,湯淩霄對外公開的說法都是支持不婚主義;但是她從來都不曉得,原來湯淩霄曾經有過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原來……」元已晴低下頭來,看著被凍紅的雙手,喃喃自語地說著,「原來人家說過的是真的,吃過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以後,任何食物再到手,都會感到食之無味……」
歎了一口氣,她決定快點將湯圓完成,元宵節快到了,吃吃湯圓應應景,應該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雖然吳真將自己錯當成湯淩霄的女友,不過湯淩霄卻從來不曾向自己表達過什麼,對他來說,也許她就真的隻是一個房東吧!
湯圓啊湯圓,也許她的心意也要像這芝麻餡兒一樣,包得緊密密的,一輩子都不能被人察覺……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房間裏,桌上的菸灰缸殘留著眾多菸屍,還有許多未收的公文攤開,任憑冬風翻閱。
潔白溫暖的床褥上,隻見熟睡的湯淩霄皺著濃眉,翻來覆去。
我回來了,淩霄。
吳真紅豔的唇微微上揚,露出貝齒,看來極為性感地對著自己笑著。
怎麼?見到我不高興嗎?我記得以前你說過非我不娶,今生隻愛我一個人。怎麼我真的回來了,你卻對我這般冷淡?
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踏著輕靈的腳步,慢慢地往湯淩霄所在的位置走來,這惹得他極度厭惡,別過臉去。
「……那都是以前了,我不想再見到你。」她身上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湯淩霄退了一步,對她的投懷送抱敬謝不敏。
是嗎?真令人傷心。
吳真似乎並不介意他有這樣的舉動,豔麗的臉龐上那抹笑容還是詭異萬分。
不過,我記得我說過,隻有我有說分手的權利,你隻能被選擇。
「我不愛你了,吳真。」湯淩霄試圖離她更遠。「我原本以為那是真正的愛,但是那隻不過是你一手打造出來的陷阱!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沒那麼容易,淩霄。吳真的笑臉在那一瞬間消失,冷豔的臉孔彷佛罩上了十二月的冰霜。你招惹了我,就注定得一輩子跟我糾纏……
「不!」
湯淩霄在噩夢中清醒,古銅色的身體就像是裝了彈簧似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呼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