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慈馨宮

十七格格躺在臥榻上,禦醫垂絲問脈,確定結果,束揖跪稟:

“賀喜皇上、穆妃娘娘,格格有喜了。”

“有喜了?”皇上和穆妃大吃一驚。

禦醫告退之後,珍縭悠悠張開眼睛,入耳即聽到皇上質問:

“珍縭懷的是誰的孩子?是煜陽貝子?還是……”

穆妃惶恐地,心中雖猜出答案,但是看見皇上那張怒顏,她就不敢說。

“是胤禮的!”珍縭撐起手肘,不畏不瞞地據實回答。她也沒想到她那麼快又有了孩子,尤其在這節骨眼上。但是她實在不想繼續欺騙皇阿瑪,也許如此一來,皇阿瑪就不會趕她回簡親王府。

“朕怎麼會有你這種寡廉鮮恥的女兒?”康熙失望透頂,難掩心傷。

“皇阿瑪,女兒和胤禮相愛並沒有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請皇阿瑪成全我們。”珍縭含淚哀求。

“朕如何成全?你是簡王爺的媳婦,如今紅杏出牆,若是傳了出去,朕顏麵何在?”唐熙疾言厲色。

“女兒和煜陽貝子並無夫妻之實,煜陽貝子真正愛的人是他的小妾秋荷,若不是皇阿瑪亂點鴛鴦譜,就不會造成兩對鴛鴦的仳離。”珍縭直言,壯著膽說。

康熙搖搖欲墜,他錯了嗎?不,他是天子,天子賜的婚姻豈有不幸福的道理?

“你無權糾正朕,自己犯了錯,還好意思怪朕!”他哼了聲。

珍縭垂首,不再頂撞,反正皇阿瑪貴為九五之尊,是聽不下逆耳之言。

穆妃娘娘連忙做和事佬,柔聲道:

“皇上,珍縭好歹是你的女兒,你不能不為她的幸福著想,那個煜陽貝子根本不愛她……”

“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誰。”康熙鄙夷地道。

珍縭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幽咽地哭著。

父女連心,康熙不禁軟化了語氣:

“好了,甭哭了,好好調養身子,別動了胎氣。”

珍縭抬起淚眼,露出一線生機,畢竟皇阿瑪是愛她的,沒有狠下心教她把孩子拿掉。

那麼這個孩子也許是個轉機。

???

陰腐潮濕的天牢,令胤禮的舊疾又複發,他待在牢中,揉捏著一條腿的筋脈,這條腿差點瘸了,療養了好久才恢複正常行走,但是每逢雨季,又酸又痛的蝕骨感覺,就會令他受不了。

“十六阿哥,要不要來點酒?”卒役因為他是皇子,雖不明白皇上為何要關他,仍對他十分禮遇。

“謝謝。”胤禮接過酒壺,倒頭飲盡,企圖麻醉自己的痛覺。

“胤禮……”珍縭步下石階,身上披著輕裘,焦急地來探視他。

“十七格格吉祥。”卒役彎腰行禮。

“起喀。”珍縭環視這裏汙穢的環境,空氣中還有股黴味,皺起柳眉。“去取些柴火來烤幹牢房。”

“是。”卒役不敢違抗,馬上去辦。

珍縭走近監牢,兩手探出輕裘,握著鐵杆。

“胤禮,苦了你。”

“珍縭,我不要緊,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胤禮激動地和她相會,掌心包覆她的手背。

她淒楚地一笑,低低地道:

“你也要珍重,不要氣餒,為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你有喜了?”他忍不住大聲地問。

“噓!”珍縭以食指豎唇,暗示他不要聲張,然後略帶嬌羞地頷首。“嗯,所以無論如何你得活著走出牢房,我和額娘會想辦法救你的,你千萬要忍耐。”

“皇上知道這件事嗎?”他擔心地問。

“我老實告訴他了,不過你放心,我相信皇阿瑪不會忍心讓他的外孫未出世就失去父親。”

他振奮地道:“這個孩子是我的救星!”

珍縭嗔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又讓我有的?”

“沒辦法,誰教我百發百中,如果沒有做皇子,也許可以考慮做神射手。”他揶揄地道,算是苦中作樂。

“貧嘴!”她輕笑薄叱。

他認真地凝睇她。“委屈你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我怎麼能讓你一人承受後果?如果你不敢愛我,你仍是十六阿哥,可是你為了我,犧牲了榮華富貴,我受的委屈比不上你的付出,來生我還是願意做你的妻子。”她的眸子盛滿憐情。

他感動地隔著鐵杆擁住她,給予她承諾。

“如果我僥幸不死,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會再讓你受苦。”

???

慈寧宮,燈火通明。

皇後受了穆妃之托,幫忙做說客,她一直在皇上跟前求情,好話說盡。

“虎毒不食子,胤禮他雖不是皇上的親兒子,好歹也叫了您多年的皇阿瑪,在戰場上又曾立下汗馬功勞,始作俑者的是嚴妃和虞嬤嬤,她們都死了,皇上就別計較了。”皇後溫婉地說著。

康熙這幾天被這件事煩透了,火氣也減弱,隻是不知該如何處罰胤禮。他詢問著皇後,畢竟她是國母,他想聽聽她的意見。

“依你之見,朕要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

皇上的語氣明顯地寬恕,皇後喜上眉梢—答道:

“皇上真是位仁慈的君主,臣妾認為胤禮可改封為‘靖遠將軍’,至於珍縭格格……就請煜陽貝子寫封休書,成全他們這對有情人。”

“不成、不成。”康熙皺眉搖頭,不滿意地道,“這根本就是縱容,總要有處罰,才能令人心服口服,維護綱紀。”

“皇上……”皇後急了,或輕或重的責罰,全在皇上一念之間。

康熙沉吟半晌,捋須思道:

“至少要將胤禮廢為庶人,他本來就是尋常百姓。”

“庶人?”皇後大驚,那麼所有的榮華富貴都將煙消雲散。她連忙反對道:“這樣太重了,胤禮他文武雙全,是個優秀的人才,將來朝廷還要倚賴他捍衛疆土呢!”

“他立下的戰功,可以抵過,但是以後得從頭來,他若是更有才能,總有一天還是能官拜將軍。”康熙計算著。

“那十七格格呢?您忍心她跟著胤禮受苦?”

“珍縭這丫頭太任性胡為,她若一心要跟著胤禮,自然得陪著也吃苦,誰教她罔視朕的賜婚!”康熙氣惱地道。

皇後噤了聲,畢竟皇上是一國之君,評斷家務,還是得顧及眾臣的攸攸之口。

不過不幸中的大幸,是皇上赦免了胤禮的死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一波三折,最後總算化險為夷。

皇上口諭宗人府,釋放了胤禮,貶為庶人。

這一刻,珍縭格格在宗人府外翹首盼望,穆妃娘娘陪著女兒前來,已為胤禮準備了一筆盤纏。

“胤禮!”珍縭見他出來,思君情切,衝上去擁住他。

胤禮褪去黃袍,身上隻剩一件單薄的灰袍,顯得落魄潦倒。他現在孑然一身,連“白雲別苑”也被充公了。

穆妃實在不忍心女兒跟著他,過飄零的生活,仍然歎著氣,不大高興。

“別哭了,我們現在都是自由之身了。”胤禮拂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安撫她。

雖然不知何去何從,歸根何處,但是卸去了華麗的錦衣,回歸真實,心裏反而踏實許多。

珍縭其實是喜極而泣,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皇族,她也不想當一個終生被人擺布的格格。隻要能和他在一起,上刀山下油鍋,她都不怕,而且甘之如飴。

煜陽貝子如她所願,寫了封休書,她不用再禁錮於簡親王府,和他做有名無實的夫妻。

“有什麼話,上了馬車再說。”穆妃雇了輛馬車,正在前頭等候。她催促著說。

胤禮牽著珍縭格格的手,依著穆妃娘娘的安排,上了馬車。

“額娘……”珍縭離情依依,不舍地望著母親。

穆妃把包袱塞給她,眼眶微紅。“去吧!到了西郊的宅子,別忘了給娘捎封信報平安。”她托付出宮的宮奴,在紫禁城附近買了一幢遮風避雨的平宅,供他們暫居。

“我會的,額娘,你要多保重,女兒不孝,未能承歡膝下。”珍縭哽咽地,深感愧對於母親,她實在太令母親操心了。

穆妃勉強擠出笑容。“好好把我的小外孫生下來,就算是報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