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力祺公幹回家。周伯慌惶地追著他:“少爺,少奶已經走了。”
“她大概不知道我今天回來,由她。我要洗個澡,鬆弛一下。”
“少奶帶了小少爺一起走,已經三天三夜役回來,今天是第四天了。”
“一定是趁我出門回娘家了,打電話請她馬上回來。”
“電話我打過了,聽親家奶奶的語氣,她根本不知道少奶離家出走,便不敢問下去。”
“你做得很好!別求她。”
“但是……”周伯十分憂心:“少奶離去時,麵色很蒼白,雙目紅腫,聲音沙啞,抱住小少爺,似乎很虛弱。”
“莫不是他爸爸出了事?”力祺忙撥電話。
傅慶坤的秘書說:“老板和朋友吃飯去了,至於大小姐,她好久也沒有來過。”她證實傅慶坤的身體很好。
“把所有的司機召來,看他們把少奶送去哪兒?”
“少奶沒坐家裏的車,是召出租車來接她的。”
“叫亞桂!”力祺煩得一頭煙,他心想,雅悠簡直作反。
“最初少奶抱了小少爺走,後來亞桂追上去,也走了。兩天後才回來拿東西,我問什幺她都不說一句。”
“少奶去了哪裏?你沒問嗎?她把東西搬走,你為什幺不製止她?”
“她沒有搬東西……”
“你以為我怕她搬古董珠寶?她帶走行李就不是出去溜溜那幺簡單,你這個管家怎樣當的?”
“少爺,少奶是女主人,我是下人。不過我也問過了,少奶就隻是說再見,當時她哭,小少爺又哭,我……嚇個半死。少奶沒帶行李去,隻帶了個小小的白色旅行袋。少爺,你回房間看看,或者會有發現……”
力祺都看了一遍,雅悠的珠寶、衣服全沒帶走,可是她的全部身份證及旅行證件不見了,就連小迪的出世紙也沒蹤影。
“真是膽大妄為,連兒子的出世紙都帶出去玩。她少不更事,真是少看一周也不行?哼!”
幸而他送給她的訂婚戒指,他們的結婚戒指她都帶著。這證明她還記得自己是林夫人。
現在先不管,等她回來,真要好好教訓她,幾天不回家,太不象話。
力祺就再不理她,洗個澡睡大覺。
第二天林力祺上班,工作很多,又開會又簽文件,突然有個律師來見他,請他簽離婚書。
“誰要離婚?我又不認識你。”
“我的當事人傅雅悠小姐要求離婚,離婚的理由寫在這兒……”
“什幺鬼理由。”力祺真是好生氣,這多幺丟麵,老婆要求離婚,他豈不是被拋棄:“我不要離婚,也不在離婚書上簽名!”
“但傅小姐已經簽了,林先生不肯簽,分居日期由傅小姐離開林家那天開始算。”
“我沒批準她出去,叫她馬上回家!”
“我會轉達林先生的話。”律師告辭,並把一個信封留下:“傅小姐托我交回給林先生。”
律師走後,他打開信封,裏麵竟然是那巨型鑽戒和結婚戒指。
他感到事態嚴重,雅悠發什幺神經,無緣無故要離婚?還先斬後奏帶走了小迪。雖然他對小迪沒什幺感情,但他是林家長子嫡孫。
他馬上打電話找傅慶坤,傅慶坤不在。打電話到傅家,奠依芙接上電話便冷嘲熱諷的把力祺訓一頓,到尾還沒有結果。因為她一口咬定力祺軟禁雅悠母子,不許她回娘家。
力祺心煩,又急又亂。穀澄是他唯一可以傾訴和商量對策的人,可是,穀澄像失了蹤一樣。
忍無可忍,打電話到他家,黃玉花搶著來聽電話:“穀澄死了,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力祺被罵得莫明其妙,他也不怪。黃玉花這個人根本莫明其妙。
※※※
這些天,他煩極了。本來脾氣不壞的他,見人便罵。他無精打采的回家,穀菱在座。
“穀菱,雅悠她……”力祺先是很高興,終於又把話收回:“你來了真好,念斯呢?”
“念斯感冒,我扔下她特地趕來,想和你談淡雅悠和你離婚的事。”
“你知道?娶個不懂事的女孩真麻煩,她以為結婚是參加露營,喜歡住進來,不喜歡便走,走也不說一聲,她任性又不負責任。”
“你仍然可以怪責她?我很佩服你!”冷笑著,穀菱有很大的感慨。
“她要離婚,到底發生了什幺事?是我做錯嗎?”
“當然是你錯,由你第一天認識雅悠,你就錯。不過離婚的導火線,卻發生在雅悠看見你和波姬在公司附近有說有笑地挽臂而過。”
“啊!就為了這個,真冤枉,你們也知道我對波姬沒有愛意,我承認大夥兒甚至有單獨吃飯,但是,我隻是把她當作普通朋友。婚前婚後,我沒做過對不起雅悠的事。”
“你不用解釋,離婚絕對不是為了波姬,雅悠說:如果你有婚外情,她可以忍受,並且有信心把你爭取回來。”
“她既然會想,為什幺還要離婚?”
“因為,你根本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她隻是一個別人的影子,又怎樣去爭取,縱使得到你的人,也得不到你的心。她說情緣盡了,所以一定要離婚。”
“她亂講,發神經,不愛她,為什幺要娶她?我追求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以為我吃飽飯沒事做?荒謬!”
“我相信你從來沒有愛過她。”
“不!我們新婚時不知道多恩愛。”
“那是肉欲,不是愛。由於你根本不愛她,後來她懷孕分房,又沒有了性生活連係,你對她便開始日漸冷淡。”
“夫妻本來是靈肉一致,又誰知道她懷孕那幺麻煩。”
“不!你錯了!”如果你愛她,不會因為不能和她做愛而埋怨、不滿,特別是她為你而懷孕的。麻煩?你以為隻有你最偉大?我懷念斯的時候,我沒有和柏青分房……”
“是不是?雅悠最麻煩了。”
“別吵,你聽我說。”穀菱喝止他,事到如今他還不醒悟:“我們雖然同床,但我懷念斯到生念斯,足足一年沒有和柏青親熱。雖然如此,柏青不單隻沒有怨我,反而對我更體貼關懷。他為什幺可以忍受而你不能?因為柏青愛我,而你不愛雅悠。”
“我看見她生孩子辛苦,最初我對她也很好。是她不重視我,有了兒子便不要丈夫,她忽視我、冷落我,她沒有錯嗎?她全對嗎?”
“母親愛子女是天性,況且,你天天上班、應酬,她寂寞,不愛孩子,愛誰?兒子是你們的,你應該愛雅悠,也愛兒子。你也知道我多愛念斯,一顆心都在她身上,為了她我很少陪柏青應酬。柏青什幺時候怨過我?甚至我把女兒改名念斯紀念查格斯,他也不介意,他能忍受一切,皆因他愛我。你不肯為雅悠犧牲一點點,因為你根本不愛她。”
“她愛兒子不要丈夫的情形,你根本不知道。”
“也許她過份些,年紀太輕,不知輕重,但自從她碰見你和波姬,她也反省了,並力求補過:她提議陪你出外玩,你說沒空,朋友請客,她求你你也不肯帶她去,還叫她留在家看兒子……總之她越對你好,你越冷淡,又不許她加入你的社交生活。你不給她機會,她想彌補也沒有機會。”
“那時候我真的很忙,況且,她孩子氣,不適合上流社會的酬酢生活。”
“你們三月期滿的好日子呢?亞桂提醒她,分房令你們夫妻情冷,雖然她根本沒有這個需要,但為了討好你,便把那天好日子重視起來。她幾次提點,你都忘了,直至那天早上她送你上班,她還求你下班回家吃飯。”
“原來那天……”力祺麵一紅。
“你既然對她有欲無愛,那天正好是你們夫妻團圓的好日子,雅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布置餐廳,自訂菜單,連房間也布置得又香又美,等候你回來,為了等你,她飯都不吃,一直呆坐到半夜三更……”
“那天本來我真的想回家,”力祺真是有點心痛:“那天穀大哥來接我下班,我……”
“大哥是個損友,別提了……如果你不是那幺輕視雅悠,那幺重要的日子,大哥就算用激光槍指住你,你也不肯隨他而去,更不會胡鬧到半夜三更,還大醉回家盡吐心事,把雅悠傷害到極點。”
“我說了什幺?”
“你說你一生人隻愛一個穀菱,得不到穀菱娶誰都是一樣,因為你已經沒有心,雅悠隻是穀菱的影子……”
“噢,不……”力祺的臉紅得像個西紅柿。
“你又說小迪是害人精,你希望雅悠生個女兒,是要女兒代替念斯,也就是說,雅悠是穀菱的影子,女兒又是念斯的影子,你親口說過不愛雅悠……”
“不,不……”
“我不管你是真是假,如果你愛上我,你真是可悲,因為,我由第一天認識你到今天,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一分鍾。你去愛一個完全不愛你的人,愛人家的妻子和母親,你真是最笨最蠢。”穀菱硬起心腸,也不管力祺的自尊,真話直說:“我愛我的丈夫,我愛我的念斯和寶兒,我不會愛你,絕對不會。你真傻,一廂情願去愛一個不愛你的人。雅悠真心愛你,還要傷害她。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雅悠愛你。她親口告訴我,你是她第一個男朋友,第一個愛人,第一個丈夫,生命中第一個男人,也是她一生難忘的初戀情人。”
力祺自尊心受損,另一方麵,也心痛傷害了雅悠。
“這樣好的女孩子往哪兒找?年輕、活潑、美麗、可愛……為了你放棄學業,為你辛辛苦苦生孩子。你把她當囚犯,不準去見同學,不準回娘家,你要她做什幺都依你。聽話又乖,人又大方,你常在外胡混,她問都不問,你以為她不關心你?她是信任你,不想煩你,這樣通情達理的女孩子,往哪兒找?”
“我知道是找不到了,但是,她有話應該當麵跟我說,不應該光信醉話。”
“對呀!她來向我投訴,我也叫她給你一個最後機會,大家麵對麵解決問題。她答應,乖乖的回家,誰知你一聲不響出差去了。雅悠還存有希望,因為你答應打電話回家,她等了第一晚,又再等第二晚,她真是對你癡心一片,舍不得離開你,隻要你說你愛她,她就留下來;但等了兩日兩夜,你電話還沒有到。她連你去了哪兒公幹都不知道,她就認為你心裏沒有她。我想全世界的女人都有這一種感覺。”
“沒打電話是我不對,但我除了乘搭飛機費時,實際隻有五天時間在美國公幹。工作忙,時間又和這兒不同。況且雅悠一向不關心我,每天對住兒子便開心,我以為她根本不會在乎我出國多久或身在何處,所以我就沒有蓄意去打那個電話,更不知道會出事。”
“她一連等了你兩晚是很失望,但令她傷心欲絕、決心離開你,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幺多原因?我真不了解她。”
“她也不了解你。當她等你的電話等得絕望時,她忍不住偷看你那個抽屜,看見林伯母寫明留給兒媳婦的首飾箱,但你沒有給雅悠,雅悠就覺得,你實際沒把她當作林家媳婦。她又看見你收藏的照片,那兒有你小時的相片、伯母的遺照、大哥和我的相片,甚至有我抱住念斯拍的近照。但全都翻過了,竟然沒有一張你們夫妻的合照。你最心愛的寶藏,竟然沒她,那已證明你根本就是不愛她。她大受刺激而暈倒,第二天便帶小迪走了。”
“她不該偷看我的東西。”
“現在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種話?你心理不正常,要看心理醫生。”穀菱真是很憤怒:“你小時候太依賴母親,不能與人合群,人變得很自卑;後來你出國,要自立,怕人家看不起你,又由自卑變得自大。你為了做個大男人,在外威風,不關心雅悠,還盡情欺負她。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你現在還能威風?妻子沒有了,兒子也沒有了,這兒還算個家嗎?”
力祺一時無語。
“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女人是雅悠,你放棄她,以後,你很難找到一個人如此真心愛你的。”
“我沒有要她走,她偷偷離去,我根本不知道。”力祺輕歎起來:“我也沒說不愛她,她畢竟是我妻子。明天,我派人四出找她。”
“你找不到她,她昨天已經離開這兒到外國去了。”
“嘎?”力祺著急的問:“你怎會知道?她去了哪兒?”
“昨天她起飛時,在機場打電話給我,她求我今天才來看你。我問過她去哪兒,她不肯說我就不強迫她。”
“你為什幺讓她走?你為什幺不留住她?”力祺人一急使亂了:“你沒理由不問清楚她去哪兒,至少,你昨天應該通知我去機場接她回來,你怎可以任由她一走了之?”
“你為什幺不檢討你自己?你到底有多少缺點?你自己知道不知道?”穀菱反問他:“出了事自己不後悔,反而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我為什幺要強留她?你既然不愛她,硬扯她回來讓她痛苦,她還年輕,為什幺不給她一個新機會。”
“你是我朋友,你一點都不幫我。”
“雅悠也是我朋友,助紂為虐,我可辦不到。你們的婚姻雅悠是受害者,我支持她。”
“我就不受害?妻子走了,連兒子也沒有了。”
“不怕,你有許多好朋友,你家有嬌妻,何嚐不是天天在外玩到半夜三更。你什幺時候顧念過妻兒?”穀菱站起來:“力祺,最後我隻有一句話:希望你好好反省……”
※※※
兩天後,穀澄去看力祺。
“我給亞菱罵了一頓,說我是損友。最初我很生氣,想了一晚,覺得她也說得對。你的婚姻破裂我也要負責。”穀澄說。
“我並沒有怪你。”
“但,這樣好的妻子往哪裏找?年輕貌美就不用說了,就是純潔可人便沒處找。你常跟我在外留連,她哼都沒哼過。你看黃玉花,她又吵又打,亞菱也不會那幺大方,柏青從不敢夜遊。”穀澄唉聲歎氣:“她本性溫柔,對你一往情深,聽話又賢慧,往哪兒找?我真不明白你為什幺想生女兒。你有那幺多生意,不想生個兒子後繼有人?如果是我,我要十個兒子也不要一個女兒。因為她生個兒子,你連滿月酒都不請,也不怕為人母者傷心。”
力祺很頭痛,用手托住額。
“你的兒子又肥又白又漂亮,真是人見人愛,你不疼他,反而嫌他不是女兒。念斯跟他比,怎樣比?雅悠都為你養下兒子,你就應該好好待她。”
“唉!”
“你愛亞菱,最莫名其妙,我早就知道,但以為你想想而已,怎知道你當真。其實,亞菱真的沒有愛過你;以前,她寧願主動去追求張克勇,也不願意和你去看一場電影。”
“這件事,我真慘,我真沒有麵子,是大錯特錯的平生憾事。其實,我根本沒有戀愛過,隻是單戀,我真的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