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若我沒中獎由你賠上。”
“我賠,我賠。”齊家卓像哄寶寶似的:“林公子,頭獎是什幺?”
“我也不大清楚。”雅悠自從由美國回來,力棋從未見過她如現在那幺輕鬆調皮,她又像個可愛的小娃娃,任何男人都會被她迷倒:“抽獎的事都由公關部安排。”
“我跟你鬧著玩的,別當真。電梯來了,快回家,我們回去遲了會被罰的。”雅悠拉了齊家卓進電梯,向力祺揮揮手。
力祺看著電梯門關上,淚水奪眶而出,他從未如此心痛過。穀澄一直跟在後麵,看見力祺呆站在電梯前,便走過去。到他麵前見他一臉的淚水。
“力祺,你怎幺了?”穀澄吃驚,近年力祺給人的印象都是一個強者——情場、商場的長勝將軍。
“沒事。”力祺忙轉過身,急急掏出手帕抹一把臉,然後昂起頭,擠出一個微笑。
“晚餐應該開始了。”
“我知道……”
舞會開始後不久,穀菱便看不見力祺,不禁擔心起來:“大哥,力祺呢?”
“咦!怎幺不見了他?”
“剛才吃晚餐他無精打采,吃東西像吞毒藥似的,苦著口臉,他好象什幺都沒吃過,眼內又好似藏住一袋子眼淚。他媽媽去世後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淒慘,我怕他會出事。”
“他為這個宴會花了多少心血?還沒開始心上人就隨情敵走掉,換了我一頭撞死在他們麵前。”穀澄憤恨不平:“剛才你若看見他滿麵眼淚,你才替他難過。我看見的,我也吃不下。”
“我們分頭去找他,先守住他然後慢慢開解他。”穀菱又怪責自己:“都是我不好,我早到十分鍾一定可以留住雅悠,唉……”
穀澄在主人休息室找到力祺,他拿著一瓶拔蘭地,整瓶喝。
“力祺,你太不守諾言,”穀澄去搶他的酒瓶,兩個人拉拉扯扯,酒瓶滾在地氈上,灑了一地的酒。
“為什幺倒了我的酒?賠我酒來!”力祺聲音沙嘎地狂叫。
“你這樣喝酒不要命了。”穀澄坐在他身邊按住他:“你發過誓不再喝酒,你說喝酒害你家散人離。”
“我不喝酒也家散人離了。”力祺一拳一拳的捶在椅背上,倦了就把額頭貼在手臂上。
“我知道你心底難過。”穀澄黯然:“自從你媽媽去世後,我第一次看見你流眼淚。”
“穀菱結婚,我也偷偷哭過,是越想越不服氣,像比賽,我條件比常大哥好,但我輸了。比賽嘛,玩玩,我也輸得起;可是今天……我是心痛,怎樣堅強,也控製不住,看見他們成雙成對,我孤零一人,真想,有時……也沒想過,或者死了倒好,嘿!”他擦著眼睛是哭又是笑:“為誰辛苦為誰忙?怨誰?怨自己?哎!我真該死!”
“力祺,看樣子,你是愛上她了。”穀澄拍拍他的肩膊:“穀菱結婚你沒想過要死吧?”
“那倒沒有,隻想,常大哥有什幺我將來也要有什幺,但我現在隻想,要雅悠。”“這就是戀愛啦,我看你這小子其實從未戀愛過,今次才是頭一遭,初戀啦!初戀自己的太太那是有點滑稽。”穀澄埋怨:“既然沒有她便活不下去,和她合作做廣告天天對著為什幺不好好利用機會?笨蛋!”
“利用機會?我連碰一下她的手都不敢,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她。”力祺雙手托起頭——頭大如鬥。
“自從你把雅悠追到手,她成了林太太,對你千依百順,你在家裏豈隻是大男人、大丈夫、一家之主?簡直是皇帝。怎會突然怕她!她變了,變得很凶?”
“沒變,也沒凶過。不過,我但願她凶!譬如可大罵我以前沒心愛她、冷落她、漠視她、不關心她。她昔日離家前我對她很差,她大可一一數落我、罵我,甚至打我、要我叩頭……這樣,我也可以向她道歉,保證痛改前非,日後一一補償……可是,她對往事提都不提,沒事發生過一樣,好來好去,哎!我還有什幺辦法?”
“既然如此,你怕她幹嗎?”
“她平時總是笑眯眯很可愛,那天看試片碰一下她的手,她收起笑容,冷冷的看我一眼,我就怕得要死。”
“唉!你是正式墜入情網。”穀澄搖頭歎氣:“任何人像她那樣被你冷落薄待,有機會一定會跟你算帳。何況你還把她當穀菱的影子,又說從未愛過她,但她前事不提。有愛才有恨。如今對你沒有恨意,那是說……她已經完全不愛你了。”
“活該!她打我一頓才好。穀大哥,怎幺辦?”
“以前你對她寡情薄幸,那齊家卓追求她,可能千般寵愛、萬般情義,又或者她已經答應了姓齊的婚事,等你們一辦妥離婚手續便結婚;她情心有所寄托,所以再不恨你。過去的一切,她可能也完全忘記了。”
“穀大哥,”力祺瞪大恐懼的眼睛:“怎幺辦?我被宣判了死刑。”
“看開點,緣份這東西,要來便來,要去便去。可能你和雅悠已經緣盡。強摘的瓜不甜,你也明白這個道理。別鑽牛角尖,世間多美女,沒有她又不是世界未日。你快起來,別忘了今天你是主人……”
※※※
穀澄怕力祺悶,看不開,常陪他吃飯,盡量不讓他孤零一個人。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女孩子代替雅悠,讓他心情也有所寄托。但找這個人選很困難:年紀、樣貌、儀表、品格都要好,比不上雅悠也得盡可能接近,穀澄一心一意為力祺。力祺下了班,懶洋洋的去赴約。穀澄早已在座,他身邊還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姐。力祺並不知道有美女在座,很意外。
最初還以為是穀澄的女朋友,他交桃花運啦!有這幺標致的女朋友。
“力祺,你猜米雪是千金小姐呢?還是女強人?”
“在家享父蔭的千金小姐。”
“猜錯了!米雪很能幹,和雅悠同樣是女強人。”
怎幺要提雅悠?兩個人又拉不上關係。禮貌上隻好稱讚幾句。
“你猜米雪是哪一類的女強人?”
“大公司的老板。”
“猜錯了,要罰。”穀澄很得意的樣子:“米雪是計算機工程師,在一間美國的計算機公司掌管一個部門。”
“那真是冷門,如假包換的女強人。”
米雪含羞嬌笑,樣子倒很可人,比黃玉花好一千倍。
“條件不高,也不敢給你們介紹。”穀澄哈哈笑:“你們兩個都是頭號條件高的人,這樣交朋友才登對。”
“穀大哥,”力祺輕聲問:“她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嗎?”
“我,咳,真會開玩笑,我拿什幺去配她?米雪是我特地為你介紹的女朋友。你們雖然沒有見過麵,但米雪知道你這個人。”
“久仰大名。”米雪伸出了玉手。
“彼此,彼此。”力祺碰一碰她的手掌,擠出個苦笑。菜來了,力祺低頭吃餐,眼都不抬,埋頭埋腦的把東西塞進口裏,始終沒主動說過一句話。穀澄問他他就說是或者不是,語氣冷淡,神色也不好。米雪更笨,也看得出她不受歡迎。
餐後,她也厚臉皮逗力祺說過話,力祺還是Yes,No任選。米雪實在沒趣,水果沒吃完便告訴穀澄她要回家。
“米雪不舒服,我們一起先送她回家休息。”穀澄望住力祺,態度是懇求。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要辦。穀大哥,麻煩你出任護花使者。”力祺也站起來,沒等穀澄反應,先走了。
※※※
力祺回家洗過澡,正想到書房看看書打發晚間的時間,周伯到樓上通傳,穀少爺來了。
穀澄一看見力祺,指住他便罵:“你這是什幺意思,完全不給我麵子,令我下不了台。你知道這個米雪,我像選皇後的港、台、美、英,日、意、法都找過了,看相片也看得頭暈,千辛萬苦為你找個人來,是怕你寂寞,為你找個伴,誰知你……哼……”
“穀大哥,真對不起……”
“對不起?我說聲對不起便殺了你!”穀澄氣呼呼:“你說:“米雪有哪一樣不好?她不是個美人嗎?她配不上你?”
“她是個美人,真是漂亮。但是,我不想害己害人。”
“什幺意思?”穀澄接過周伯送上的啤酒大喝兩口。
“如今拒絕她,她可能不開心,若給她個希望,結果令她失望,她更會痛苦。我也不應勉強應酬她。”
“你試都不試,或者,你們經過來往了解,你會愛上她。”
“我最了解自己,除了雅悠,我不會接受任何一個女孩子。”
“別忘了可能雅悠已經和齊家卓暗訂婚盟,到頭來你伶仃一個人,人家是雙宿雙棲。”
“那是天罰我。我先對雅悠無情,她再移情別戀,也是我的報應,我不能怨人。”力祺晃晃腦瓜:“我也不能說一無所有,我結過婚,有個好家庭,有位十全十美的賢妻,還有個兒子。以後,就算獨身終老,也不能說孤獨一生;人家有的,我都有過。”
“別太灰,你能忘記穀菱,必然可以忘記雅悠。”
“我能夠忘記穀菱,因為我們從未相愛過;但是,雅悠曾經死心塌地的愛我,我們做了一年夫妻,還養育了孩子……穀大哥,我知道我不能忘記她,除非這一生我們都不再碰上。”
“你就不能想開點……”
“穀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比親哥哥更好。今晚,我也抱歉令你難堪,這可以說是我故意的,我怕你還有下一次。穀大哥,別再為我介紹女朋友,翻版雅悠我都不要。不可為了這件事影響我們的兄弟感情。”
“剛才我是氣,但也不能怪你,我不知道你這般死心塌地。好吧!我發誓以後再不給你找女朋友。”
“謝謝你,等你交女朋友的時候,我來做電燈泡。”
“不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穀澄想起蘇欣妮,不禁也歎起氣來。
※※※
蘇欣妮以前工作的一間大酒店,近日增加了日本料理,穀澄陪日本客吃過幾次,今晚訂了座準備和力祺大吃其生魚。
穀澄和力祺入座,先享受一杯由日籍婦人在客人麵前做的日本茶。
兩人輕鬆下來,胃口大增,正要點菜,穀澄突然眼睛望前,隨著神色緊張起來。
“穀大哥,你是熟客,由你點菜。喂!你怎幺了?沒事吧?”
“沒……沒事。”穀澄裝笑臉,眼睛還是往前瞄:“會有什幺事,哈!”
力祺隨便回頭一望,一望之下,馬上麵色慘白。
原來他背後一個幽靜之角,雅悠和齊家卓背住他們坐著吃飯。
不知道齊家卓說了什幺,雅悠笑得花枝亂顫,那開心的樣子,笑靨的嬌憨可愛,雅悠從美回來後,力祺從未見過。
“力祺,你喜歡吃什幺?”
齊家卓逗得高興,情不自禁的把手蓋在雅悠的手背上,雅悠完全沒有反抗。
“力祺,力祺……”
力祺鼻子酸酸,眼眶一熱,他回過頭來,輕輕吸了口氣。
穀澄看他這樣子於心不忍,他說:“力祺,今晚我忽然不想吃生魚,我們還是去吃中國菜,四川菜如何?”
“我想回家。”力祺緩緩說。
“好!你家廚子的法國菜一流,今晚到你家吃法國大餐。”穀澄急忙簽了唁,放下兩百元小帳,拉了力祺便走。
力祺像木偶似的,起來踢到椅子,引起了雅悠和齊家卓的注意。
雅悠靜默了一陣,看著力祺眼神惘然的離去。隻不過五秒鍾,她又催促齊家卓繼續說那個笑話。
※※※
力祺穿著西裝皮鞋倒在床上,穀澄怎樣勸他,他也不肯吃晚餐。
穀澄親自送了杯布丁上來。
“不吃晚餐也吃些甜品。”
“我沒有胃口。”力祺雙手放在腦後。
“我也沒胃口,但人不是石頭,東西總得吃。”穀澄好言勸他:“我知道你不開心,我什幺都明白。唉,緣份,算了吧!隨緣,隨緣。”
“你不明白,隻要我看見她,我便心痛,心好象都碎了,總有一天我吐血吐死。”
“那有什幺辦法?大家同在一個城市內,世界又小,碰麵難免,應該有心理準備,視若無睹。”
“我做不到。所以,我想走。”
“走?到離島別墅住幾天也好。”
“離開這個城市,永不回來。”
“你走了怎幺行?這幺多生意。”
“我管不了那幺多。”
“為了個女人,拋下生意不管,你怎對得起你爸爸?”
“自從我氣走了雅悠,爸爸因為失去媳婦和孫兒,早就聲明不以我為子,我早就對不起他。”
“逃避,是不敢麵對現實,為什幺不可以堅強些?”
“看見她我會身不由己,控製不住思想,多見她一次便發覺真的不能失去她。穀大哥,不要管我,你回家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力祺,你可不要胡思亂想。”穀澄看他不對勁:“你別亂來。”
“放心!我本來是小男人,後來是大男人,我已經驕傲過,但我從小至大未勇敢過。自殺需要很大的勇氣,我真是不想,活,但是我無能力殺死自己。穀大哥,你動手好不好?”
“胡說八道……我今晚還是留下來和你聊天散悶氣。”
“隨便。”力祺一翻身,伏在枕上:“你會很沒趣。”
穀澄深感不妙,他必須為力祺走最後一步。
※※※
穀菱特地到百貨公司接雅悠下班,請她吃晚餐。
“回來那幺久都不去看我,忘了我這個菱姐姐?”
“不!不!我是有點進退兩難,你知道我和力祺辦離婚。你們和力祺是好朋友,我怕你難做。”
“我不會難做,向來幫理不幫親。”穀菱喝著茶,很欣賞雅悠的黑白小格子直身裙,白色真絲襯衣,黑白中格子窄腰外套,配上串珍珠項鏈和耳環,很清雅。再加了高雅的儀態,和以前的小娃娃大不相同。
“念斯好嗎?”
“今年夏天上小學了,最近身體強壯得多,就是不增肥。啊!她不叫念斯,叫寶鈴。”
“寶鈴?念斯這名字不好幺?”
“跟她哥哥嘛,都是寶字派。最初我懷念斯,天天想著查格斯,隻願生個兒子和查格斯一模一樣。後來女兒出世,我也是想著女兒是我和查格斯共有的,所以才把女兒叫念斯。這樣反而把真命爸爸忘了,幸而柏青大量,換了別個男人,真可能發生家變。”
“常大哥是難得一見的好人。”
“這樣的好人實在不多,所以呢!等寶鈴上了小學,我和柏青真真正正養個孩子,報答他給我無限的支持和幸福。”
“寶鈴也是你們的愛情結晶品。”
“精神上說就不是,當然,她是柏青的親骨肉。但,我懷寶鈴時,心裏想著的都是查格斯,可以說,心靈上背叛了柏青。日後養的孩子,才是真真正正屬於我們的。唉!好慚愧,說起來,我犯錯誤比力祺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