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在徐至圭的人情壓力下,鬆吟所呈上的那份公文批準得很快。兩天後,縣捕頭領了數百名官兵團團圍住了卜山;但是卜山上隻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寨子,除了飛禽走獸,官兵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這真是有史以來圍剿得最輕鬆的一次任務。

徐至圭氣得哇哇大叫,在楊倩的命案沒捉到凶手前,眾妓院都不敢再送姑娘出去。徐至圭想提升名氣,攀權附貴的後果竟是惹來一身騷,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鬆吟回到了夔州。身心受到重創的他不願對家人說明什麼,隻是搬離了蕭家,一人獨居在山中,過著清苦的耕讀生活。

幾個月來,他活得沉悶,過得淒冷、無望。他幾乎能夠預見自己的未來,將會憂傷地悒鬱終老。

這一晚他在茅舍裏,手握著書卷,卻怎麼也翻不到第二頁。他茫然呆滯地坐著,直到有人在木窗上敲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是你?”他濃眉斜斜皺起,瞪著那仍在叩著木窗的混蛋。

小韜坐在窗沿上斜睨著他,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你看來不怎麼好。”

這句話在鬆吟耳中聽來簡直字字帶刺。

“你現在是通緝犯,竟敢明目張膽地到這兒來?”

“有何不敢?”小韜微微一笑,天知道那是多麼可笑的事,喊捉賊的那些官兵,隻知道拿著大刀、弓箭往卜山鑽,卻連卜山的人長得什麼樣都沒印象。卜家寨藉此解散也好,說老實話,他幹賊頭子也煩了。

“如果您蕭翰林肯為咱們畫張像,四處張貼一下,也許我就不會坐在這兒對你羅哩羅嗦了。”小韜摸摸鼻子,難得咧開嘴,露出一臉令鬆吟氣忿不已的笑容。

鬆吟瞪著小韜,腦海裏充滿著想一拳揍掉他可惡笑容的念頭。這人有病嗎?怎麼老衝著他笑?

“到底有何貴幹?”鬆吟冷冰冰地問。

“來給你個解釋。”

在小韜清脆的彈指聲後,門外走進來一名書生。

鬆吟詫異地望著那名俊美的儒生,心頭大震。是紀大夫!徐府發生事情那晚之後,他再回徐家時,隻知紀連跟著一批下人離開了。當時鬆吟腦海裏全是失蹤的曉恩,至於紀連去了何處,他卻無法得知;後來收到一封信,還是紀連提醒了他前去卜山找答案的念頭。

“紀大夫。”他回了禮,又看看小韜,有點兒被搞迷糊了。

“蕭先生,我是來告訴你,楊姑娘不是卜山的人殺的。”紀連笑得有些勉強,回頭又狠狠瞪了小韜一眼,想著這姓陳的男人真可惡,竟一路扣著他到夔州來。

“當時你為什麼不說?”鬆吟傻住了,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那一晚我在後院煎藥,聽到外頭有人在吵架,我本來想走上前去問問,沒想到讓壞人搶先一步,動手殺了楊姑娘。當時……我……我真的給嚇住了,本想衝進你房裏叫人,沒想到撞上這位……”他指指小韜。“兄台。我……我……嚇壞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說,可是……可是又擔心曉恩,我……我……我那一晚偷偷跟著這位兄台一段路,聽到他跟另外一個人說要帶曉恩回卜山去,我才……知道,曉恩跟那幫賊……呃……後來我離開了江南,事後越想越不放心,才提筆寫了封信托人送給蕭先生。”

“就這樣?”鬆吟呆呆地說。

“對,事情的發生就是這樣,那夜卜山來的人馬事先醺了迷藥,湊巧我在煎藥時有帶上汗巾的習慣,所以……所以……總而言之,徐府的命案跟卜家沒有關係。”

“紀大夫,你沒騙我?”鬆吟緊張得汗都流出來了。不要再騙他了!不要給他希望後,又再度打碎!他真的愛曉恩!

“對!”紀連有些不耐煩,轉向小韜問道:“陳兄,您要在下說的話已經帶到,這會兒可以讓我走了嗎?”

小韜搖搖頭,朝鬆吟努努嘴:“他看起來好像還不太相信你的話。”

“那就讓他親自去問賀家!去問賀斐意,不相信我,就別問我!”紀連忽然暴怒大喝,再也不理會他們。徑自走出去。’

“在這山林荒野之處,風寒露重,紀兄弟要是碰上什麼猛獸,愚兄可沒那閑情逸致再救你第二次”小韜打個大哈欠,擠出兩汪淚滴,調整了一下坐姿,懶懶地說。

紀連才跨出第一步,聽到這些話,那第二步怎麼也踩不出去,轉頭見陳小韜眯著眼,耐不住困地竟打起盹來了,氣得紀連猛磨牙。

“誰要你多事,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救!”紀連狠狠地跺跺腳。

一旁的鬆吟還沒從真相中轉醒過來,卻被紀連這種女兒家的姿態給弄傻了。

在杭州,紀大夫處事一直溫文有禮,從沒像現在這樣失態;但他立刻把罪過歸到小韜身上,一定是這男人害的!

“喔!”小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麼閣下是寧願讓賀斐意殺人滅口嘍!”

再一次,鬆吟錯愕得說不出話。

“你……你……”紀連再也受不了,外頭的冷風、冷雨還凍不死人,但是屋裏陳小韜的每句話,卻可以把人給活活氣死。“我不買你的帳!”他怒氣衝衝地走出去。到夔州的一路上,他已受夠這男人,現在他實在沒必要再忍下去,該死的!

“紀大夫,暫請留步!”鬆吟攔住紀連,見他一張俊俏的臉脹成紅色,鬆吟又看看小韜,後者仍眯著眼,顯得無聊之至。

依鬆吟對陳小韜的認識,實在難以相信他是會和人吵架的那種人。曉恩對他說過要小韜講話比登天還難,但……但現在他居然還跟紀連鬥起嘴來?鬆吟搖搖頭,這一切都亂了,還是先弄清楚紀連說的話吧!

然而小韜卻忽然冒出一句令人激憤不已的話。

“你們慢慢聊吧!對了,我來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恩恩現在人在黃州(今湖北省)等我回去跟她拜堂,到時咱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小韜得意地笑,與鬆吟的心痛難忍成強烈對比。

這回紀連不再忍耐,他受夠了這死男人的氣,快速翻起袖子,朝仍在嘻笑的小韜全力揮去一拳,小韜沒防到這一擊,整個人不雅地栽到窗台底下。

“陳小韜,你太過分了!曉恩才不會喜歡上你,你簡直……”紀連氣得猛喘,無法繼續罵下去;因為那拳揮出後,他疼得臉也扭曲了,忙張開那隻手在空中猛甩。老天爺!難怪古人要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這陳小韜的肉簡直硬得跟石塊似的,這一動手還真痛得要人命!不過,這就叫做不是不報,現在就報……好不容易恢複了些,紀連扯著嘴角竟笑了出來。

小韜暈頭轉向地再度出現在窗戶外,顯然有些迷惑自己怎會如此不濟?他兩眼直瞪著紀連。

“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姓紀的,莫非……”小韜摸摸瘀青的臉頰,曖昧地笑起來。“你也愛上了恩恩是不是?喔——難怪你會這麼激動!唉!恩恩真是歹命,怎麼會同時被兩個軟趴趴的書生喜歡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