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洛風醒來時,洞內的寂靜讓他知道那小村婦已經不在了。
昨晚她昏睡過去後,他也跟著睡下,由於內力的虧損而導致幾乎走火入魔的內傷,令他竟睡沉了,連她何時離去都毫無所覺。
他走出洞外,天已放晴,隻是地下難免泥濘。他看到兩組模糊的腳印,大的屬於他自己的,小的那組不消說自是屬於那小村婦的,從那紛亂遝雜的小腳印不難看出她是如何倉惶逃離這裏。
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卻仍無助於紓解心頭的鬱悶——生平第一次,他虧欠了一個女人!
她的反抗與那湖邊女子有點不同,湖邊女子雖也有點忸怩,但她的抗拒隻是象征式的,敏銳如自然看得出她也是願意的,所以他可以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沒有愧疚地占有她,而這小村婦開頭的那種死命掙紮,卻說明了她捍衛自身貞節的決心……
無論他平日如何地放蕩不羈,起碼的原則他還是有的,若非昨晚身不由己,他斷不至於會做出這種強占良家婦女的事來。
她是否會找人來抓他?他飛身上樹隱藏著並順便察看,並沒看到任何人上山。
他之所以隱身,隻是不願意讓人知道青風山莊的少莊主,竟然會是個強占女人的男人,人們不會明白他昨晚的衝動,隻是因為被人下了春藥。
他希望能與那小村婦私下解決,他親口答應過會負責,所以無論她開口要什麼,他都會答應——畢竟這是他欠她的。他強占了她的清白之軀是不爭的事實,而這很可能導致她心儀的男人不要她,若真如此,她的幸福就被他淩洛風給毀了。
為此,他對她不能不有份深深的歉意!
太陽緩緩移至中央,淩洛風已運息療傷一個多時辰,聚集在胸臆間的那股悶氣才散去,隻是這內傷並非一時三刻可以痊愈,他隻好暫且擱下先不管了。然而這期間卻仍不見那小村婦的身影,想必她是不想找他算帳了,要不然憤怒的人群早就殺上山來了。
這樣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長歎一聲,掏出一張麵值一萬兩的銀票放在幹草上,又解下腰間一塊雕著飛龍的玉牌壓在銀票上,最後運功在牆壁上刻了幾個字——
若有任何要求,可持玉牌至揚州青風山莊。
再度跨出洞外,時已近午,他得先去昨日那小湖邊,會會那女子,敲定納她為妾的事,再去連家退掉婚約。
或許命不該絕,連君瑤滾下的那片山坡既不陡峭而且還長滿了草,山腳下是一大片樹林,而擋住她身子的大樹離平地並不遠,所以,除了手腳的幾處皮外傷外,她竟奇跡般地沒有任何大損傷,隻是虛弱的身子令她無可避免地又昏了過去。
恍惚中,狂風暴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然後天亮了,暴雨狂風不再肆虐,太陽露出臉來……也許是下意識不願醒來,她仍將自己蜷縮在樹底下。
直到遠遠傳來一群女人的笑鬧聲,她知道村裏的許多婦女都會來這樹林裏撿些柴回家,也是下意識的,她知道要避開人群,於是勉力撐起虛弱的身子偷偷踅出樹林。
她無意識地拖著身子往前走,混沌的腦子雖然仍有一絲清明,記得昨日那白衣男子之約,但心底淒涼地明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未失身前,她就已經配不上他了,如今……拿什麼麵目去見他呢?
罷了!如今她連癡心妄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中,她竟走進了家門,一路往西廂走去,才剛轉個彎,便被人擋住。
“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連君瑤茫然地看一眼身前的人,聽若無聞地呆立在原地。
“你還不走!”秋香發急了,夫人正為嬌客失蹤了整夜而惱怒不已,現在上上下下的仆人大部分都被派出去尋找那淩公子的蹤跡,若是讓夫人知道她沒有阻止大小姐在貴客未離去前就先回家,那待會兒肯定有場好打等著她。
走?走去哪裏?連君瑤抬首望她一眼,又垂下頭。
“哎喲!大小姐,客人還沒走,夫人讓你不要在客人離開前回來,你忘了嗎?”這大小姐今日怎麼這般遲鈍?
“哦!”連君瑤輕輕應了一聲,媚姨好像有說過這樣的話。
秋香見她仍一逕發愣,禁不住情急地推她轉身,“大小姐,你倒是快走啊!”
她推得大力又粗魯,連君瑤一個站立不穩,便撲倒在地。
“秋香,什麼事?”連君玲剛好路過,聽見人聲便走過來看看,當看到地上的人時,不禁氣從中來。昨晚被那淩洛風當破鞋般丟在房中,已經夠丟臉了,如今他還徹夜失蹤,也不知去了哪裏,是不是已識破了娘的計謀?她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怕這婚事吹了,如今這不識相的笨女人還跑出來攪局,她不由得怒火中燒。
除了母親自小灌輸的恨意,她自個兒對這個同父異母姐姐的美貌也一直心懷忿恨,雖然她嘴裏永遠不會承認,但這該死的女人確實比她連君玲還要美麗漂亮。
“你這死人,現在跑回來做什麼?”她狠狠踹了連君瑤一腳,不行,絕不能讓她被那淩公子看見,雖然她穿著一身破布,但難保那淩公子不會看上她的姿色,她絕不能讓這賤女人破壞她的好事!
“還不給我馬上滾出去!秋香,你還死愣著做什麼?快去找人把這賤女人給我揪出去!”說著,她又再度踹了連君瑤一腳。
連君瑤在她開始嚷嚷的時候,已經想爬起來,隻是全身酸痛無力,所以動作難免遲滯,又見她第二腳跟著就要踹上自己的心口,於是下意識地伸手擋住。
連君玲想也沒想過平日罵不回嘴、打不還手的連君瑤今日竟敢膽大包天地發狂,一個不防失去重心,就摔倒在地,臉頰還狠狠啃上粗糙的地麵。
“大小姐,你不要命了!”秋香原想去找人來,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不禁驚呼出聲,趕緊跑過來扶起連君玲,“二小姐,你的臉在流血哩!”她再度大呼小叫。完了!夫人待會兒一定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她護主不力。
連君玲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摸了一手的血。
“你……你……”她氣得發抖,這一身細皮嫩肉是她日日浸丹紅妃得來的,今日卻叫這卑下的賤人給毀了,而且還傷在最顯眼的臉蛋上,那淩洛風還會要她嗎?
“啊!啊!”她高聲呼喊著撲過去捶打連君瑤,“我要活活打死你這賤人!”
楊春媚正在大廳裏踱步,想著她幾乎是萬無一失的計謀為何會受挫。淩洛風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居然能忍得了無男人可忍的欲望?她看男人從來不會看錯,別說那淩洛風看起來在女色方麵好像頗放縱,就算是再貞節的烈男,喝下那鹿血羹也不可能抗拒得了女色!可他失蹤了整夜,究竟代表什麼意思?照說,若是識穿了她的計謀,何以至今還沒來揭穿她?若說他一怒而回,他的家仆及行裝卻依然在連家。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楊春媚正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兒卻在外頭苦得呼天搶地,她不禁一肚子火地走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走向西廂,轉個彎便看見女兒正哭著揍連君瑤,當她看見女兒擦破皮的整張左臉頰,及額上不淺的傷口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娘!這該死的賤人推我,害我……”連君玲撲進母親的懷裏,抽噎著,“娘,你幫我打死這賤人!”
這下什麼都完了!昨日將她打扮得如花似玉,那喝了春藥的淩洛風尚且能抗拒得了,如今破了相,他還會要她嗎?
楊春媚怒極攻心,上前就狠狠甩了連君瑤幾個耳光。平日看著這個貌似她娘的丫頭,就已經夠礙眼的了,要不是她跟她娘一樣懂得種植丹紅妃,可以賺錢供她揮霍,她早八百年前就攆她出府了。
“你這賤丫頭居然毀了君玲的一張臉……你們兩母女是不是跟我有仇?”
淩洛風沉著一張俊臉走進連家。
自踏進這白梅村後,幾乎諸事不順。
先是被下藥,然後玷辱了人家的清白,而昨日在湖邊遇到的那女子竟又未來赴約!
躲在暗處的清叔一見神色異常不佳的少主人,心下一驚,印象中,即使被對手搶走了一樁大生意也未曾見過少爺如此惱怒,莫非是……
“少爺!”他迎上前去,將少主人拉到轉彎處,“您的……還沒解嗎?”
“我沒事了!”淩洛風隨意搖搖頭,看似意興闌珊。
清叔總算放下心來,“我查過了,那連老爺確實沒病,昨晚的那道羹用的不是孔雀的血,而是鹿血,應該就是那道羹有問題。聽仆人所說,那是他們女主人親手做的,究竟還用了什麼材料,他們也說不出。”
淩洛風並不意外,隻有那羹是連夫人親手盛給他的。
“我還查出這連夫人並不是元配,連富強的元配死了將近十年了,昨日那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是這個出身青樓的楊氏所出的。”清叔收買了個仆人,打聽了休息。“元配荊氏的女兒,隻是如今在地上被打得那個。”他指向正慘遭毒打得連家大小姐,聲音裏帶著一份憐惜之意。
自少主人昨晚走後,他便忙個不停,監視著連府內的動靜。剛才秋香的叫嚷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便一直躲在暗處觀察,把全部的情形全看在眼裏,不覺對那大小姐起了一份同情之心。
元配荊氏所生的?昨天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原來他們想李代桃僵!那麼,真正跟他又婚約的就是這個大小姐了!淩洛風不覺好奇地探頭一望,卻隻見那楊氏左手揪住那女子烏黑如絲的秀發,口中一逕罵著,右手一逕劈劈啪啪地甩她的耳光,而那連君玲的意思雙手竟在她身上不停地狠狠擰著。
是那女子!淩洛風心中一凜。
原來她並非有意失約,而是在家裏慘遭毒打,所以才不去赴他的約。淩洛風的惱怒頓時消失了,看著她被打得紅腫的粉頰以及嘴邊的血漬,不覺升起了一股憐惜之心,同時另有一股怒氣竄到他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