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我不會裝蒜,因為我根本就不想騙你……」她低喃著,能夠跟傾心的人一起用餐的欣喜被他的冷言冷語打散,她覺得好難受。

她不想在他麵前掉淚,因為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在裝可憐、博取同情。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頂著宣氏集團千金的頭銜,跟他在名流雲集的宴會場所相遇,他是不是就會對她比較客氣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從頭到尾,每一個字都刺得讓人心痛。

然而,如果他真的那麼厭惡她,為什麼又三番兩次的幫助她呢?那雙為了保護她而收緊的強健臂膀,那個熱切而幾乎無法自拔的吻……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卻有截然不同的麵貌呢?

一度她也考慮過要不要把事實的真相對他說,然而她實在害怕一旦身分曝光,她自在呼吸的日子可能就要隨之結束;再者,照他目前的態度,大概會認為這又是她編出來的謊言吧,而且眼下她也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證實自己的身分,還是不要自取其辱,加深他對自己的壞印象了。

柔軟帶點哀怨的聲音在齊諾耳中盤旋,她沒有多餘的解釋卻能輕易動搖他的心,他幾乎快軟化在她懸而未滴的淚珠中。

「用不著騙,妳的無辜本身就是一個容易牽著人走的武器。」他必須強迫自己不斷以殘忍的聲調說話,這樣才能阻止她的淚水融化他的心。他冷哼一聲,繼續道:「我清楚你們這種人,為了達到目的,你們的事先準備長期而且周全,怎麼樣,這次的目標應該利益驚人吧?不然妳怎麼舍得放下身段去從事那麼辛苦的工作呢?」

他用尖酸的字眼合理化他的推測,卻又莫名地希望她能推翻他的懷疑,被這種奇異的矛盾情緒折磨著,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搖擺著。

宣智瑤震了一下,首次嚐到有口難言的痛苦,緊擰著膝上的餐巾,她眼中的淚花不斷凝聚,終於克製不住地滴落。

透明而無色的液體具有驚人的穿透力,瞬間擊破了齊諾冰封的心,他幾乎可以聽見原本堅硬的冰層因為這灼燙的淚水而龜裂的聲音。

他強迫自己眼睜睜地看著淚滴從她美麗的大眼睛滑落,不斷地告誡自己,眼淚向來是女人的利器,當她們發現言語無法打動男人時,就會使出這項絕技。

說也奇怪,在第一滴淚水滑落之後,宣智瑤發現自己居然平靜了許多。

原來蓄積淚水忍住不滴落的過程才是最痛苦的,一旦真正開始流淚,壓抑的心情自然就會獲得舒緩。

緩緩地抬起眼,她甚至發現自己還可以微笑,盡管那抹笑看在齊諾眼中是那麼酸澀無奈。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薩弗亞先生。」

高大強健的身軀微震了下,因為她既溫柔又受傷的聲音。

他不說話,隻是靜默的瞅著她。

「既然你從頭到尾都在懷疑我,那……那在飛機上你為什麼要不斷維護我,甚至……甚至還答應跟我一起吃飯?」她充滿希望地看著他,期待能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絲情緒,然而回視她的,卻是一雙沒有感情到極點的黑眸。

呈現在宣智瑤美眸裏的是最單純的哀傷,很淡,卻又很真實,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沒有經過社會曆練,完全不會隱藏情緒的小女生,在遇到挫折時,就直接露出最脆弱的表情。

抗拒著心中湧現的憐惜情緒,緊盯著她略顯蒼白的小臉,齊諾不斷提醒自己,眼前的楚楚可憐不過是她與生俱來的表演天分,無辜是她的麵具,麵具之後,其實藏著一種可怕的企圖。

女人,天生都有演戲的本領,要當高明的女扒手,這種本領當然得更精深,想當初跟艾蜜麗亞熱戀的時候,她一派單純無邪,好似隻有仰賴他的愛才能生存的嬌怯模樣深深地吸引著他。

但是艾蜜麗亞一得知薩弗亞王朝即將成為曆史名詞,他的王儲身分也將成為過眼煙雲,就立刻提出分手要求,那種絕情的模樣幾乎讓他以為她是被魔鬼給附身了。

憶及艾蜜麗亞的背叛,對宣智瑤的萬般憐惜立即凍結,他已經受騙過一次,沒有理由再受騙第二次。

「那是我被妳的演技給蒙蔽了。」冷冷的語調中有著明顯的慍怒,當他看見她因此而瑟縮了一下時,不屑的神色加深。「我當時就在想,以妳的笨拙和妳的資曆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被分配到頭等艙服務呢?我不得不承認妳的技巧真的很高超,妳的無辜和溫婉幾乎偽裝得無懈可擊,能夠輕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在妳危急的時候,這些虛假的表相應該救了妳很多次吧?」一想到當日在草地上她嬌怯的顫抖是刻意的算計,他就感到怒不可遏。

「演技……」重複著他的話,宣智瑤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鑿穿了一個大洞。

「在飛機上那些胡塗的行為也是裝出來的吧?這樣不但比較好下手,而且也容易脫身,用這種手法……」他本來是要說用這種手法妳已經得手幾次了?但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宣智瑤此時正以一種令人意外的憤怒目光怒視著他。

她沒有咆哮,也沒有哭泣,隻是以這種沉默表達她的憤怒。

過了一會兒,這股力量驚人的怒氣卻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宣智瑤原本緊繃的肩膀無力地下垂,換上一副令人心痛的苦澀表情,就像是蒙受了極大的冤屈卻無法申訴的嫌犯一樣。

嫌犯……齊諾迅速地思索著這個嚴肅的名詞,有幾秒鍾的時間是在認真的思考自己是否正在扮演法官的角色,一個隻憑臆測的想法就把人定罪的偏頗法官。

一聲幽幽的歎息傳來,飽含無奈與挫折,這一聲歎息深入齊諾心底,瞬間,訝異、迷惑全襲上他的心頭,在他的胸腔內如同回音一般地來回撞擊著。

齊諾移開視線,發現自己居然無法正視她幽怨卻固執的眼。

驀地傳來椅子被推開的聲音,他抬眼,發現她站了起來。

在柔和的燈光下,宣智瑤那張嬌貴溫柔的臉蒼白得可怕。

「我不知道……」宣智瑤開口,脆弱的聲音充滿苦楚,「你是不是能夠了解,有一種人,一生下來就像是在雲端一樣擁有人人羨慕的身分,但是對那個人來說,這種身分卻像巨石壓頂一樣沉重,沉重得讓人不斷的想掙脫……有一天,這個人終於有機會丟棄這種生活,從此再也不想對任何人提起從前,因為他隻想象普通人一樣……」她垂下眼,在緊緊地咬了一下唇之後,忽然堅決地仰起臉,模樣傲然而不可侵犯。「我絕對不是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