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湖裏堆積著飛行戰艦的殘骸,湖水中當蕩漾著腐臭和焦糊的味道……
曾經飄著花瓣的森林瞬間死亡。
曾經碧藍如夢的湖瞬間死亡。
我愛的人……瞬間死亡。
淚水,冰冷的,還是滾燙的淚水,滾落下來。我想知道,我的希望還有什麼,還剩下,還殘餘什麼?
***
當水刀和“雪刃”相遇,那一刹——刀化為身形妖嬈的血蛇緊緊纏住“雪刃”……
一滴鮮紅的水滴,清脆地落在湖麵。
一滴翠綠的水滴,清脆地落在烏鴉腳邊。
烏鴉張大眼睛驕傲的笑著,他的手用力著,巨大的力量灌注進水刀,刀身的顏色由血紅逐漸轉黑,又由黑轉白,白色漸漸淡化,最終透明無形。
——森林燒成灰燼,草木還會生長出來。
——湖水幹涸,最終還會有溢滿的一天。
——隻有一樣,隻有一樣東西,你不能擁有兩次,不能擁有,隻能看著失去,失去無痕……逝去無痕……
眼睛與眼睛的對望,那樣的逼近……
心與心的距離,那樣遙遠……
歲月,給了我們什麼?
是遺忘,或是憎恨——無盡的憎恨,憎恨著,憎恨著……
即使是愛,即使是愛,也無法改變什麼,無力改變什麼……
脈脈流動的眼波搖晃著,搖晃著……飛羽輕輕地訴說:“烏鴉……如果我們注定要死一個的話,我寧願那不是你。”
一絲溫情在眼光裏流過,一片碧藍的湖在眼光裏蕩漾……愛,並不複雜,它太簡單——簡單得無法允許任何的錯誤。如果,如果,如果我傷害了你,如果,如果,如果你的心遠離了,遠離了我,請給我一份證據,來證明我可以忘記,可以放棄,可以從此……不愛你!
月光森林的上空風雲湧動,三十三道封印在一道道破裂、粉碎,結界劇烈震蕩,信道象決堤的堤壩般毀滅性的被打破,無數怨靈從“惡鬼之地”黑壓壓地湧進妖界……
“砰——”妖城裏升起戰備的煙火,尖利的號角不絕於耳。
精衛絕望地大聲喊到:“母親——!你真要讓整個妖城毀滅嗎!對於你來說,我算是什麼!?幹戚他又算什麼!?既然不要我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生下我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可一出生就死去——我不想看到!我不要看到這一切!”
拔出刀,精衛將刀刃架在頸上:“求您了!——求求您放過妖城!放過父親!幹戚已經死了!您究竟要怎樣才滿意!!”
“精衛,你是我的兒子!記住,你是永遠不可以、永遠不能夠低頭的!”
“父親……”
麵對飛羽嚴厲的表情,精衛頹然丟下手中的刀,這時一道白影突然撲在精衛身上——幹戚披散著頭發赤著腳,一臉緊張的端詳著精衛:“精衛——精衛你沒事吧!”
“——幹戚!?”
一把抱住幹戚,精衛緊緊抱住幹戚的身體,把臉在他的衣服上輕輕摩著:“幹戚,幹戚,幹戚……”
“精衛這個傻瓜真以為我死了嗎?”
幹戚淘氣地笑起來,精衛愕然的看他,幹戚說:“有些地方你愚蠢得和你的父親沒有兩樣。”
“幹戚?”
“那不過是幻術,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幹戚的話一落,月光森林立即從灰燼中重生,充滿了生機,而月光湖也恢複了本來的寧靜、幽藍……一片片花瓣在月光中飄落著,血紅的月光蝶飛舞……
“當失去一切,才領悟到失去了什麼!——人是如此自私、怯懦,就是你,最尊敬的城主大人,也不能參透如此簡單的道理。你看不清真相,你心裏的幻術蒙蔽了你的眼睛和你的心!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如此的孤獨和可憐,你擁有的,並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永遠得不到!你是這樣的有力量,可你拯救不了自己!你是這樣有權利而高高在上,卻無法征服一個人的心!”
幹戚侃侃而談,眼裏滿是譏諷和嘲笑。
“我和父親不同,精衛和你也不同!家族和血統對於我們隻是遙遠的傳說,我才不在乎!我喜歡精衛,精衛也喜歡我,我要不顧一切的去喜歡他,愛他,我會不計後果地去愛——直到我……死去!誰也無法阻止!”
盯著空落落的麵前,飛羽突然笑出聲來,笑聲在遼闊的森林裏回蕩。
“雪刃”的光芒漸漸暗淡,然後一寸寸斷裂、破碎,精衛驚訝地看著飛羽,問:“父親你?”
“——他還是不打算回來,他竟然學會了愚弄我、嘲笑我。”飛羽冷冷地說著,突然張開結界。
一道道火紅的封印從飛羽掌中如脫弦的箭飛向信道,月光森林的上空如燃燒般的火紅熱烈,鴉群的嘈雜聲象潮水般洶湧。精衛和幹戚一齊向天空望去——正看見鴉群黑壓壓的一片圍成了巨大無比的太極鏈,太極鏈中央安然站立的正是烏鴉!
烏鴉衣衫的下擺微微的張開著,他的長發象飛流直下的黑色瀑布垂在身後,一陣風吹起,吹落花無數,點點紅色的花瓣點綴在月色朦朧的夜空中,分外妖豔……
優雅地舉起手,一隻白烏鴉正落在烏鴉舉起的手的手背上,烏鴉吹一聲口哨,白烏鴉在他手背上張開翅膀,眼睛放出紅光。
——信道被封印重重封鎖,烏鴉的去路被截斷,他和飛羽再次麵對麵的相對。
“烏鴉你還是喜歡用這些汙七八糟的魔物褻瀆妖城最高尚的術,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飛羽冷酷的聲音在結界邊緣發出刺耳的嘯叫,太極鏈在強大的聲波幹擾下散亂了陣形,烏鴉漠然相望,慢慢地張開另一隻手,一片黑色的羽毛從他的掌心飄然而落,象一朵黑色的花朵……
“鏘”地一聲——羽毛在落地的一瞬發出可怕的巨響,烏鴉說:“你不能阻止我,就象那一天你無法阻止烏鴉死亡。他的靈魂在這個身體裏睡著,永遠的睡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你麵前的‘烏鴉’,不過是‘烏鴉邪神’血咒的傀儡!烏鴉他就在這裏……”
指著胸前,烏鴉邪惡地笑著:“——可他看不見你,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他已在月光森林裏真正死亡!”
“父親……”精衛抓住飛羽的衣袖,露出了難過的神情。飛羽摸著他的頭發,說:“精衛,我的兒子,你要看清你的父親是怎樣一個人!——他很冷酷,但他愛你的母親烏鴉,愛得異常痛苦。”
“有些時候,有些時候我做的並非我的本意,可我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我看著那裂痕一天天擴大,卻無力做些什麼,在這裏,在這無盡黑暗的妖城裏,我擁有著最強大的法力,但在愛人麵前,我卻懦弱得無法給他一點點幸福。精衛,你不要象我,屬於你的一定要抓住,你要勇敢的去愛,但決不要放棄妖城——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和烏鴉的驕傲,你是屬於妖城的,妖城也屬於你。”
“父親,你不會死吧!”精衛忐忑的心中湧上劇烈的不安,他不顧一切的抱住飛喊到:“父親,如果隻剩了我一個的話我也不想活了!”
飛羽的嘴邊浮起苦笑:“我很後悔那樣對烏鴉,他為我生了你,卻遭受了那樣的對待……”
他記得烏鴉在月光湖邊流落的淚,他的憤怒和悲哀……他記得烏鴉在他懷中流的血,那極速冷卻的體溫和失色的嘴唇……失去是如此的容易,輕輕地,就那麼失落……
將精衛輕輕地推到幹戚的胸前,飛羽毅然與烏鴉麵對。烏鴉沉聲笑起來:“尊敬的妖城城主,你已經選擇了嗎?”
“——我會殺了你!”飛羽說,“飛羽依舊是飛羽,從沒變過,而烏鴉依舊是烏鴉,我知道他愛著我,海枯石爛也不會改變——永遠不會改變!”
“嗬嗬,口氣狂妄的小子!——就算你有本事殺了我,也解不開附在烏鴉身上的睡咒!——那麼就讓我送你下地獄吧!”
烏黑的旌旗在空中張開,籠罩著整座森林,旌旗上繡著一隻白色的烏鴉,烏鴉念著咒語,催動九十九隻火焰符向飛羽布下的結界發起進攻。
空中電閃雷鳴,爆炸聲不絕於耳。幹戚突然握緊精衛的手說:“白燕來了!”
弓箭手的手指搭在一觸即發的弦上,箭羽如黑色閃電飛出,烏鴉仰著下巴驕傲地微笑,一麵看著信道的路口打開,封印燃燒著毀壞。
刺目的星光從人界照射進來,空氣的溫度陡然升高,飛羽把手覆在精衛眼睛上,說:“精衛,不要看——一定不要看!”
精衛立刻產生了置身於結界之外的錯覺——既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一切……過了很久很久,他聽到幹戚一聲的驚叫,然後飛羽的手就從他的眼睛上拿開。
精衛驚愕地看到遍地烏鴉血肉模糊的屍體,白燕坐在地上,胸口插著“雪刃”,飛羽的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血順著他的臉龐一滴滴落在地上。
精衛再看向幹戚,幹戚的頭發被削掉了大半,嘴唇烏紫,肩頭上密密麻麻刺滿了牛毛一樣細的毒針。
“幹戚他沒事。”飛羽說著向湖裏走去。
“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