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的齊誌高衝他微微一笑,雙手交叉,按住心口,一副聖母模樣,而且還閉上眼睛,萬分陶醉的說:“是愛啊……愛……”
歐陽繼隻感到一陣惡寒襲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然而,齊誌高竟毫無察覺,繼續惡心的說:“要打從心底去愛他們,用愛教導他們、用愛感化他們。其實老師要教的東西,由始至終隻有一樣,那就是愛啊!”
天、天啊!難怪你會被李顏哲看上,誌高啊,知不知道,就你現在的模樣,活脫脫同性戀裏躺在下麵被人壓的那一方!
歐陽繼再次發抖,慶幸自己早、午、晚飯都沒吃,要不然一定全給吐出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啊,當然有。”歐陽繼摸摸額頭,再次朝對他吸引力比較大的床走去。沒走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齊誌高說了一句:“誌高啊,不是我說你,如果你把你下麵那根東西一刀切掉,再來對我說這些話,我一定會覺得比較有說服力。”
“歐陽繼!”
大吼一聲,憤怒的齊誌高抓起茶幾上的水杯就朝歐陽繼的腦袋砸去!還好歐陽繼反應敏捷,轉身拉過門板,隻聽“咚。”的一聲,那水杯砸到了門扉上,接著又是數聲“咚”“鐺”“咚”“鐺”……齊誌高扔完了手邊所有可以扔的東西後,依然不解氣的衝過來,對著門狠踢了幾腳。
“歐陽繼,你有種給我出來!”
這種情況下,我還是認沒種算了。
於是,歐陽繼把耳機堵進耳朵,閉眼朝席夢思上一躺,慢慢進入夢鄉。
在這次的夢裏,許天佳又出現了,而且比上次把歐陽繼吃得更加嚴重,還用牙簽剔了剔牙,不過,什麼都沒有剔出來。
也就是說,歐陽繼被許天佳徹徹底底的吃掉了!
***
現在的情況真的是非常糟糕,一個半禿的老伯,在那張烏黑的辦公桌後麵嘰咕嘰咕不停地翻動著嘴唇,發出的卻是一些不知所謂的音節。
不,應該是對歐陽繼來說是不知所謂的音節。
昨天晚上,本來帶著耳機不想聽齊誌高的聒噪,沒想到眼睛一閉就睡著了,被吵人的音樂折磨了整個晚上的歐陽繼,現在不僅耳邊嗡嗡作響,連眼睛底下也黑了好大一圈。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仿佛置身於菜市場,滿腦袋都是雜亂的音節在跳動。
直到身旁的齊誌高偷偷撞了他一下,他才一個激靈,清醒了一下下。這才想起來,自己即將成為老師,雖然能有份穩定的工作也不錯,但是……
這也太沒天理了吧!
如果是搬運工或者拉皮條,他還有辦法應付,但叫他當老師,教書育人!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首先,從小到大,歐陽繼每逢考試必不及格,每逢作業必錯。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雖然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進教室,每次作業都幾乎全軍覆沒,但歐陽繼卻沒有缺過一次勤,或者拖欠過一次作業。
這一點,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但齊誌高卻是其中之一。用高中時代歐陽繼自己的話來講,就是“當老師真的很不容易,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媽她教書時的情景。”
也許說出去沒人會相信,但事實的確如此,歐陽繼去世的母親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人民教師。在齊誌高的印象裏,那個高挑身材的美貌女子,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一言一行仿佛都是可以透露出她不俗的修養,在童年的記憶裏,她就像是女神般高雅的存在,不過……
是否最美好的東西,都隻能存留在記憶裏呢?
她死去的時候,小小的歐陽繼連校門都還沒踏入。
記得那是冬日裏一個飄著雪的夜晚,殯儀館裏一遍遍地放著壓抑的哀樂,紙錢的灰燼漫天飛舞,就像外麵雪花一樣,隻不過是黑色的。陰暗的房間,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小小的歐陽繼一直蜷縮在那裏,守了三天三夜,任憑別人怎麼拉,他都一動不動,直到餓昏過去,才被人抱了出來。
在那之後,歐陽繼在齊誌高家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來到齊家,說要帶他走。記得那時,小小的歐陽繼拚命的抵抗,大吵大鬧,說什麼也不走。
最後,那個男人隻得離開,後來就再也沒能見到,直到現在,歐陽繼仍然不承認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歐陽繼說過:我隻見過他給我的錢,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我甚至沒有見過他的臉。
也許是出於對老師這個職業的一些特殊感情,讓歐陽繼在潛意識裏不容許自己缺勤,或者蹺課。鬼使神差的考進高中,但是最後,依舊沒能成功跨入大學門檻。
“歐陽……”
“歐陽?”
“歐陽!”
“歐——陽——!”
在齊誌高一陣刺耳的尖叫後,歐陽繼從半昏睡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下意識的緊緊捂住耳朵,齜牙咧嘴的皺緊眉頭,而因為剛剛那聲大喊搞得微微缺氧的齊誌高,深吸了幾口氣,對著他的耳朵質問道:“校長在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講話?講什麼?”
果然,什麼都沒聽進去!齊誌高受不了的動一下肩膀,把校長剛剛的話重覆一遍,說:“校長問你最擅長的科目是什麼?”
最擅長的科目?自己真的有這東西嗎?歐陽繼一陣茫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國文。”齊誌高替他回答了。
“國文?”校長眯了眯眼睛,顯然是持懷疑態度。
然而,齊誌高卻非常肯定的點頭道:“也許校長你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如此,高中國文課本裏所有的課文,他幾乎都背得出來。”
不、不會吧!歐陽繼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正想衝過去捂住齊誌高的嘴,對方卻先他一步說:“可是牆上的斑點不是一個小孔……”
“它很可能是什麼暗黑色的圓形物體。”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下麵一句課文,歐陽繼脫口而出。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同樣未經思考,脫口而出。
“已矣乎!寓形宇內複幾時……”
“曷不委心任去留!”
齊誌高和歐陽繼一個前句,一個後句,說得又快又順,真讓人懷疑他們是事先對好了的。
其實,真相是這樣的,歐陽繼在高中時代遇上了一位很有責任感的語文老師,隻要歐陽繼上課一打瞌睡,就立刻被罰抄書。可以說他是從詩歌一直抄到散文;從朱自清一直抄到高爾基;從現實主義一直抄到意識流作品,而最可怕的記錄是,他曾經花了三天時間抄完五遍《阿Q正傳》。在這樣的魔鬼懲罰政策下,就算他想不倒背如流都難啊。
“好吧,既然如此……”校長一錘定音,“從今天開始,歐陽繼,你就是二年三班的語文老師,好好加油吧。”說著,拍了拍歐陽繼的肩膀,重重點了一下頭。
不要這麼草率就決定下來啊!
雖然今天來到學校、來到校長室的歐陽繼早就有所覺悟,但立刻就叫他走馬上任,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大哥啊,你至少先放我兩天假,讓我準備準備上課教材什麼的啊!”歐陽繼非常有誠意的懇求著,其實隻是單純想拖延時間。
“放假?”校長皺起眉頭。
看到校長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後,歐陽繼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補救,校長卻破天荒的轉怒為喜,和藹可親的拍拍歐陽繼的肩膀,點點頭道:“假期啊,好啊,你就三天以後正式來上班吧!”
不會吧,這麼好說話的校長讓歐陽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正在他感激涕零之時,對方卻用下巴指了指門外說:“沒什麼事了,歐陽老師就先去跟你的學生打聲招呼,再回去好好備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