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玉兒闖進我的書房,若是看到我伏案而眠,你猜她會做出什麼事來?”盧東青笑道,“她會不會分辨一下那是不是鐵星霜呢?”
納蘭小七心神俱顫,恨不得撲上去將盧東青碎屍萬段,卻不敢輕舉妄動,勉力保持鎮靜,沉聲道:“盧大公子,他與你無怨無仇,也沒有得罪過你。你想做什麼劃下道來,我納蘭小七奉陪到底就是!”
盧東青淡淡道:“盧玉兒沒有得到的人,我想要得到,僅此而已。”
納蘭小七冷笑一聲,退後一步,扯落腰帶,一把撕開衣裳,露出精壯的胸膛來。盧東青微有些意外,隨即鎮定下來,目不轉睛地盯住納蘭小七。納蘭小七和鐵星霜在一起後言行收斂不少,但他從來不是三貞九烈的人,對這種事也並不如何看重。片刻間,納蘭小七全身衣服脫了個精光。他細腰窄臀,是極標準的身體,骨肉勻停,精壯卻沒有過於明顯的肌肉。可惜的是,被亂刀砍下的傷縱有藥王穀的藥泉灑浴,從前光滑如緞的皮膚卻不能恢複了。
盧東青對那段以血償債的故事也有所耳聞,今日親眼看見仍是忍不住有些感慨,注視著那些深褐色的傷痕,問道:“這些傷都是那個時候留的?”
“與你無關。”納蘭小七冷冷道。
盧東青緩步走到納蘭小七身邊,伸手撫摸那些或深或淡的刀痕。沒有傷的地方,皮膚是油緞般的光滑健美,然而那種華美連最上等的絲緞也無法比擬。盧東青也是使刀的行家,輕易地就能判斷當日傷口有多深。他心裏微微有些發寒,這麼多的傷,納蘭小七是怎麼活下來的?這人難道是砍不死的?要懷著多麼深的感情和多麼巨大的勇氣才能承受這一切?盧東青忍不住問自己,我會為了某個人做到這步麼?
在這一刻,很奇妙的,盧東青突然對納蘭小七充滿一種莫名其妙的敬意。
納蘭小七不耐煩地說:“你想要就快點兒,我要快點兒帶他走。”
盧東青問:“他值得你為他做這麼多?”
“這個,與你有關嗎?”納蘭小七沒好氣地說。
歎息一聲,盧東青俯身將納蘭小七的衣服拾起來,淡淡道:“我突然對你失去興趣了。你可以帶鐵星霜離開了。”
納蘭小七一時反應不過來。盧東青笑了笑,勾起納蘭小七的下巴,悠然道:“難道你對我發生了興趣?”
納蘭小七呆了呆,擰眉道:“你又耍什麼花樣?”
“帶他走,還是不走。”盧東青道,“選一樣。”
納蘭小七瞪了盧東青片刻,拾起衣服就穿。他脫的快,快的也快。盧東青若有所思地看著納蘭小七,突然說:“我剛才好象愛上你了。”
納蘭小七不屑一顧:“你愛上你表哥比較有好處。”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盧家一名家丁奔了進來,驚呼:“大少爺,不好了!小姐……”他意識到說錯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盧玉兒果然來刺殺大少爺的替身,表少爺不知道怎麼在那兒,替大少爺擋了一劍,受了重傷!”
納蘭小七和盧東青都是一震,納蘭小七揚手長劍揮出疾刺盧東青。一劍擊出,顧不得看得手沒有,納蘭小七提了那仆人奔了出去,喝道:“指路!”
那人嚇得說不出話來,直是不住地抖。盧東青從後麵追上來,喝道:“跟我來。”納蘭小七見盧東青一臉焦慮,不似作偽,眼下又沒有別的法子,隻得跟在他後麵。
兩人輕功俱佳,一路穿房越戶,片刻間來到另一座院落。
院子裏圍滿了人,被房門前兩具屍體所攝,圍在外麵不敢進去。
納蘭小七搶先掠進房去,看清房中情形,隻覺嗡的一聲,心膽俱裂,連手腳都軟了。鐵星霜衣裳上滿是血,眼睛緊閉,躺在盧玉兒懷中。盧玉兒撕了衣裳,正在手忙腳亂地替鐵星霜包紮胸口的傷,血綿綿不斷地湧出來,布帶轉瞬間就被浸濕了。石不凡衣裳上也盡是血,張著血淋淋的兩手靠在旁邊的桌子腿上。三人旁邊的地上拋了一把染血的寶劍,那劍納蘭小七認得,正是盧玉兒的佩劍。
看見納蘭小七,盧玉兒緩緩放開手,臉上閃過奇異的神色,那是將絕望、悲戚、痛楚揉和在一起,百洗百煉後凝成的最濃豔的淒涼。
此時,納蘭小七已顧不得盧玉兒。
除了鐵星霜,此刻還有什麼能進入他的眼,他的心?
俯身抱住鐵星霜的一刹那,納蘭小七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曆盡了多少辛苦多少折磨,終於能將這具身子抱入懷中了,懷裏的人卻身受重傷、生死難測。
“霜,我們回家。”納蘭小七輕聲道。他心裏或許有恨,但此時,他不想浪費一點時間在那些人身上。不要報複,不要血債血償,什麼都不要,他隻要鐵星霜活。其它的,什麼都不重要。
“納蘭你聽我說,”石不凡掙紮著撲上來,“你不要急,我撞開那一劍……本來是對著心髒的,我撞開了……那一劍歪了,沒傷到要害,他死不了……”
石不凡神情緊張極了。納蘭小七冷笑。石不凡怕的是他日後報複盧東青,若鐵星霜不死……天哪,保佑鐵星霜不死吧,他願意放棄報複,不對付這裏的任何人,哪怕是設下這個圈套的盧東青,哪怕是親手刺傷鐵星霜的盧玉兒!
納蘭小七輕聲道:“讓開。”
“他會好好活下來的,我們找大夫,快找大夫!”石不凡大叫,“來呀,來人,請的大夫呢,怎麼還沒請到!”
納蘭小七大吼:“我讓你讓開!”
石不凡不知所措地看著納蘭小七。盧東青攬住石不凡拉到後麵,低聲道:“不凡,你受傷了,回來坐下。”
納蘭小七抱著鐵星霜掠起,消失在閃亮奪目的陽光裏。
這個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再呆,這些人,他一刻也不想再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