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漢朝永嘉元年(一四五年)

河北渤海

雕梁畫棟、庭園毗連,造景是以太湖石和雲南鐵木修築而成,長廊兩旁綠波蕩漾,仔細一瞧,原來是一條人工小溪穿越了整座花園,在月色下發出幽暗的光。這宅子占地遼闊,若無熟人帶路,恐怕會迷失在其中。

“將這些菜肴送到富貴樓去!快,不要怠慢了大人的客人。”

廚娘大聲吆喝著,重重地將盤子放在穆詠慈的手上,“不要以為你隻是來代福伯的工,就可以少做一些事,送完菜後立刻到廚房來,知不知道!”

“嗯!”她點點頭。

廚娘不禁翻翻白眼,揮揮手趕緊催她出去,這小子慢手慢腳的,礙眼得很。

穆詠慈低著頭,瓜皮帽垂了下來,出了廚門,她左右觀看,頓時心慌意亂,這宅子那麼大,她怎麼知道富貴樓在哪裏,即使她知道,可是她近視七、八百度,在這裏又不能戴眼鏡,視茫茫、眼茫茫,東南西北早已分不清,怎麼辦?

她打退堂鼓,正想走回去問廚娘能不能找個人替她帶路,耳邊便傳來廚娘大聲的嚷嚷,“不要因人手少就動作慢了下來,快一點,待會若我被大人罵了,你們也脫不了關係。”

一聽到這些話,她返回的身子又立即扳正。

怎麼辦?

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她拉起嘴角,這一笑泯了千愁,她相信再壞也比不上知道自己身處不同的時空時那一刻的心慌,這一想心就安了下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天無絕人之路。穆詠慈這麼想著,心便開了,邁起腳步準備出發。

“楞小子,杵在那做什麼?”一個男聲在她背後響起,低沉斥喝著。“偷懶啊?還是在打混?還不到大廳去幫忙。”

“廚娘吩咐要將菜肴送到富貴樓。”她老實回答。“這宅大,不知富貴樓怎麼走?能不能請小哥指點路,好讓我把菜肴送過去。”

模模糊糊間看到對方走了過來,穆詠慈直覺他正粗魯又無禮地打量她全身上下。

她抬起無法對焦的眼眸,迎上他的打量。

“沒見過你,新來的?”對方不禮貌的問道。

瞧那一身窮酸相,小眼睛、小鼻子,平凡得叫人即便看了一百次也記不住,唯一有看頭的就隻有那噙在嘴邊的笑容,甜甜的、淡淡的,仿佛不沾凡塵,令人心曠神怡。

這像似他看過的一幅畫像,是在哪兒見過呢……咦?怎麼忘記了……他猛拍自己額頭,試著喚醒記憶。

“福伯身體微恙,宅裏又來了客人,缺人手,福伯不放心,我便自告奮勇來頂一兩天的班。”穆詠慈不卑不亢的解釋著。

福伯是她的恩人,自她掉入這時空中以來,他不嫌棄她來路不明,供她住,供她吃,這樣的大恩就算讓她頂幾日的工,也不為過啊!

當初她原本計劃隨紅十字會醫療團到非洲賑災,怎知飛機突然失事,轉眼便身處另一時空,不知三個妹妹情況如何,是死?還是跟她一樣掉入了時空洪流中?

她有個座右銘--不能再好,現在就是最好的安排。老天既然這樣安排,自有祂的道理,隻是凡人不能窺探究竟。

“原來是代福伯的班。”

他的聲音拉回穆詠慈飄遠的思緒。這下子他也不好意思欺負人了,口氣緩了下來,“福伯的人就是自己人,富貴樓是吧?行!我正好要去那附近,跟緊點,別跟丟了。”說完,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向前走去。

穆詠慈聽到對方答應替她帶路,不禁莞爾在心,果然老天是有眼的。

追緊他的腳步,她亦步亦趨的跟著,唯恐讓對方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野,跟丟她的貴人。

耳裏傳來他嘀咕的數落聲,說什麼廚娘頭殼壞了,才會讓分不出東南西北的新人在宅裏到處亂竄,若不是被他遇見,早已失了禮、亂了份,要是大人處罰下來,可不是幾頓打就可以解決的。

又說這客人是狠角色,大人還要禮讓他幾分,剛才這麼一拖時間,讓他餓了那麼久,恐怕脾氣已經上來了。脾氣壞的客人他才不會傻傻的去送死,要不是乎日福伯待他不錯,他才不蹚這淌渾水,讓這楞小子一個人去擔當就好了。

吱吱喳喳說了一大堆,淨是抱怨之語。

穆詠慈覺得走廊仿佛走不盡似的,四彎八拐、曲曲直直,要不是有人帶路,她一輩子也找不到地方。有人陪著感覺真好,連他的抱怨聲聽起來也悅耳極了。

“到了,小子,別說哥哥沒關照你,進去後機靈點,客人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而眼睛看的、聽的,出了房門全部忘光光,不準對外人說,否則被大人知道是你在咬耳朵,包準你連鼻帶唇全被剁下來。知不知道?”他威脅恐嚇的說道,不要說他沒照顧新人喔。

“嗯!”看他慎重其事的吩咐,穆詠慈也謹慎地點頭應允。

“怎麼瞧你的嘴好像很眼熟似的,像極了藏在大人書房箱子裏的……算了,你趕快進去,對了,我叫孫一和,你呢?”

“穆詠慈,孫兄,謝謝你。”起初以為他粗魯無禮,其實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穆詠慈真誠的向他道謝。

她的笑如春風般令人舒服,讓人褪下疲憊的身心,就像……

“你的笑……怎麼像娘們似的?怪惡心的。”孫一和一臉退避三舍的模樣,趕緊撇清,“我沒那個嗜好,進去進去,別再煩我。”說完便像鬼在追似地跑開。

穆詠慈輕輕叩著門。

“大人,奴才送飯來了。”她試著學古人說話,但仍顯得有些忸怩與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