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漢質帝誅弑梁冀,其妻服毒自殺,梁冀一家被滿門抄斬。梁冀和兒子、侄子先後被扔到洛陽各交通要道暴屍三日,百姓空巷而出,大家都要看為非作歹、目中無人的跋扈將軍的下場。”

少女搖頭晃腦的讀起書來,唯恐住院耽誤她的功課。

穆詠慈聽到她一句句的讀書聲,好心提醒,“小妹妹,你念錯了,不是漢質帝誅弑梁冀,而是漢恒帝。”一字差,步步錯。大考將近,更要步步為營,失一分,恐怕就與第一誌願失之交臂。

是嗎?少女再往課本看一次,確定無誤後才說道:“我沒念錯,是姊姊記錯了。”

怎麼可能?曆史是她的拿手科目之一,她印象中記得是漢恒帝才對。她懷疑地走到隔壁床,拿起小妹妹的課本一看,沒想到上頭真的寫著漢質帝,怎麼會這樣?她明明記得漢質帝髫齡而亡,但腦中另一個聲音猛然響起,有人說漢質帝活了下來,是誰?到底是誰說的?

她頭好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刀,在她腦中剖開、絞碎、攪動,腦中似乎有東西要破繭而出。

耳邊傳來小妹妹喃喃自語的聲音。

“某年梁冀意圖刺殺漢質帝,被韓首琛救出,但他卻因此遭到梁太後誅殺,所創的事業版圖全部被梁太後搗毀,此戰血流成河,死亡人數近十萬人。”

韓首琛、韓首琛……

聽到這三個字,她的腦袋仿佛被轟然炸開了,她怎麼可以忘記他?她的丈夫,她的最愛。

她記起來了,全部記起來了。

她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地,頭撞上了床旁的桌角,額頭劃出血來,流到一直緊握在她手中的、鏡子上菩薩的眉心。

屋內乍放光明,光亮到病房內無一處陰暗,這光亮非但不刺眼,還非常祥和、柔美,沾到此光,百病俱滅。

少女覺得自己的病痛一刹那間好了,正想跟隔壁床的姊姊說說話,抬頭一看,腦袋仿佛被人一敲。

咦!她記得剛剛病房裏有一個人,還說她讀的書不對,但是瞧瞧隔壁床,床單弄得整齊清潔,仿佛沒有人睡過。

真是奇怪。

敲敲自己的腦袋,恐怕是自己讀書讀得太累了,心神都恍惚起來了。不管,還是讀書要緊,少女振作精神,繼續讀了下去。

時間悄悄過去,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世間本是無常,每時每刻都在生生滅滅、窮極變化,無論過去、未來、現在皆然。

人們已經完全忘記這張病床上曾經有一個叫穆詠慈的病人。

已經忘記--

穆詠慈被鏡子吸了進去,有一道白光直撲而來,從頭頂慢慢擴展到全身,使她的每根肌肉、每條神經都逐一放鬆,回到最安詳的狀態。

“時間太短了,出乎我們意料之外,但是現在若將你放回去,你的肉體會承受不住連續兩次的時光穿梭,因此你暫時先待在非想天,過些時日再送你回去。”

有如天籟的聲音從空中響起,帶有深深的慈愛,令人感覺既溫柔又真實,有非常幸福的感覺。

一團黑霧突然從她左邊升起,慢慢散開來,而那團黑霧像是跟她有緣似的,盤繞在她上空久久不散,她想摸一下那黑霧的感覺,是不是有別於剛才的白光。念頭才這麼一動,她整個人就被黑霧吸了過去,她頓時感覺到寒冷、憤怒與深深的悲傷,是誰的悲痛如此觸動她的心?她眼眶不禁濕潤。

她透過那片黑霧往下看,地麵上有兩方人馬正在進行廝殺。

其中一方是穿著精甲的大批士兵,他們奉了梁太後之命,前來圍剿韓首琛的巢穴;而另一方則是身著黑衣的殺手們,在韓首琛的帶領下奮力抵抗,雖然明顯寡不敵眾,但人人臉上都帶著泰然的笑意。

他們並非勝券在握,而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從他們追隨韓首琛成為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笑容帶點灑脫,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一切紛擾。

士兵們被他們狂妄的笑容激怒了,全都殺紅了眼,刀劍在空中揮舞,箭矢如雨般疾射,誓要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見到這一幕,穆詠慈心中一緊,立刻向前奔去。

這下子不隻韓首琛看到她,在場的士兵和殺手們全都親眼目睹一個女人從天空中走了下來。

皎潔月光輕灑在她身上,身影清清淡淡的,仿佛披上了薄紗,眉、眼、唇的神韻是不論中原或大漠塞外的女子都無法比擬的,獨特的風采、慈眉善目的神情,讓殺氣騰騰的將士們自慚形穢,紛紛丟下刀劍,不自覺的跪下膜拜。

俗話說得好,放下層刀、立地成佛。現場的情形用這句話來形容是再貼切也不過了。

“菩薩!是菩薩。”

上兵們麵麵相覷,害怕得很。

他們平常拿刀、拿劍的殺生無數,難道是他們的行為觸犯了神威,所以菩薩特地下凡來懲罰他們?

看到她快速走下來,士兵們的腿軟得像剛出爐的包子,不知哪一個人先跪了下來,一人跪,眾人跪,大家紛紛頂禮膜拜,口中喊著饒命。韓首琛終於見識到盲從的力量,但對這樣的結果,他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隻追隨著一個人的影子

她。

他手心沁出汗來,黑眸中有著異常灼熱的焦急。

“你回來了。”

他伸手要環抱她,沒想到才觸摸到影子旁邊的光圈,穆詠慈便快速住後飄去

他臉色丕變,悚然而驚,“站住,別走。”

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他雙足一蹬,身形拔高,澎湃激揚的大叫著,“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人對韓首琛怪異的行為感到詫異,所有人都相信對方一定是菩薩、是神,膜拜得更加虔誠,他們相信他們的懺悔已經得到菩薩的寬恕,菩薩才願意駕返天界,沒有立地裁決。

現在城裏家家戶戶都供奉著觀世音,就連朝廷也不例外,皇上下令各地方府都興建佛寺,提倡初一、十五吃齋沐浴,以消罪孽。而梁皇太後更奇,梁冀被斬,她連吭一聲都沒有,還躲在後宮鎮日念佛修禪心,甚至比皇帝還入迷,宮廷裏外、全國人民齊心一致。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韓首琛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看到這些景象,一生致力要毀掉劉家的基業,讓全國人民陷入水深火熱的誌向,竟然被一個女子輕而易舉的毀了。他後悔嗎?不,不後悔,隻要她能回到他的身邊,功名、權力、財富他都可以棄如敝屣。

然而對他而言最痛苦的,莫過於走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菩薩像,每個菩薩仿佛都是她的倩影,頻頻對他微笑,那樣熟悉,那樣慈悲。

撫著手中冰冰涼涼的陶瓷,那是他唯一的慰藉,卻也是他最大的夢魘和折磨。

月光輕灑,寂靜的夜裏,空氣中緩慢流動著靜靜的暖意。每晚他都獨自在這片林子裏舞劍,今夜也不例外。

收拾好滿心的浮躁,將劍抽出。

空中舞動出閃耀不定的劍光,劍勢似風,帶起滿地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