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舊時的情分(2 / 3)

「我想了一夜,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如今他重病在身,需要人照料,可我卻已是不願相見。」唐憶情苦笑著。「長久一來,紙必包不住火,所以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與謝大俠跟你告辭了。」

「……我先說,你走我就走。」蕭子靈卻是說著。「他可不關我事。」

「……子靈走,我也會一起走的。」謝衛國說著。「我得送他去軟沙崗。」

「好吧,那我們就把華清雨丟下來吧。」蕭子靈做了個結論。

「可是……」唐憶情遲疑著。「這麼一來,不就……」

「對喔……」蕭子靈說著。「可是沒辦法啊,算他倒黴吧。頂多我們給他留條棉被?」

「子靈啊……」唐憶情看著蕭子靈,隻能苦笑著。

「……怎麼啦,那劍可是插在你身上啊。我還沒忘,你自己就先忘了?」蕭子靈嚷著。「你對他這麼好幹嘛?別忘了他還娶了老婆,他不會感激你的!」

「……我又何嚐需要他的感激呢?」唐憶情柔聲說著。

「……可是……」蕭子靈又提高了音調。

「子靈……」唐憶情拉著蕭子靈的手,柔聲說著。「我們別為了他吵,好不好?」

「……我又沒有要跟你吵……」蕭子靈低聲說著。「是你先說為了他要走的。」

「……可也沒辦法啊……」

「有辦法。」謝衛國說著。「瞞過他就成了。」

「……可隻怕終究紙包不住火……」唐憶情低聲說著。

「包不住又怎的?你自己定了住,有我們在,還怕他對你如何?」謝衛國說著。「難不成嘴裏說著忘了,其實心裏還在怕著?」

「……謝大俠說的對。」唐憶情喃喃說著。

華清雨是不能走的了,而一行人等著南軍營區傳來的消息,也商議著要走要留的問題。畢竟留下無妨,隻是若待在鎮上,照他們之前鬧過的那一場,隻怕沒多久這兒也會讓他們搜上了。

「而且我們還有一個累贅。」蕭子靈沒有好氣地說著。「先說好,到時候要走,我顧不得他……」

然而,說著說著,瞧見了唐憶情有些黯然的神情,蕭子靈卻是連忙說著。「我不是怪你留他下來啦,憶情,要怪就怪他怎麼一直黏著你不放啊。」

可人家躺在床上,是怎麼黏著他不放?聽見了蕭子靈明顯的偏頗之言,謝衛國要下肚的一口茶差點噎著。

唐憶情也是忍俊不禁著。

這人哪,若是我殺了誰,隻怕也隻會嚷著那人怎麼撞到我劍上來了。

「不過人說大隱隱於市。」丐幫一個年輕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說著。「若是幫主願意,這鎮上有著一棟大宅。幫主不妨先委屈些,當作是帶著幼弟回來養病。」

「……繼續說。」謝衛國看著那個弟子。

「弟子在這鎮上當了兩年的地保,薄有名望。若說幫主是弟子長輩,想是無人存疑。再者,弟子可讓人放出風聲,說幫主一行人遠遠逃了去北方。」

「可這兒就是軍營的北方啊。」蕭子靈說著。

「沈督軍一向多疑,心機也重。」那弟子低聲說著。「若讓弟子前去遊說,更隻怕那夜之事就此擱下。」

「真的?」蕭子靈張大了眼睛。

那弟子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叫什麼名字?」謝衛國問著。

「弟子章能道。」那年輕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說著。

「入幫多久了?」

「恰好十二年,幫主。」

「……你今年幾歲?」

「二十有一。」

「……你要如何勸得那督軍?」

「和戰之後,各軍論功行賞,若此時出了差錯,隻怕功名富貴毀於一旦。」那弟子依舊行著禮。

「你一人前去?」

「是。」

「不怕?」

「……想我與那沈督軍,亦有五年的交情。年年奉禮,歲歲請安,那沈督軍之妻亦是弟子做的媒人。五年經營,用在一朝。」

「可那督軍真會有所顧忌?」

「所以弟子才要前去提醒。」

「……若你……」

「若弟子不才,便是無能。幫主隻管連夜移駕,不須顧及弟子。」

「……此事若成,我必當好生酬謝。」謝衛國低聲說著。

「……幫主。」那人卻是跪了下來。「救命之恩,十年栽培,弟子粉身碎骨亦不足為報,幫主休言酬謝。」

在心中暗暗吃驚於丐幫的底基,唐憶情一路跟著回那莊宅,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怎麼了?想著何事?」謝衛國低聲問著。

「……沒想到貴幫聲勢之隆、人才之眾,在這亂世之際,根本竟然毫無動搖。」唐憶情真心佩服著。

「……我也是直到今日才曉得。」謝衛國卻是這般說著,沒有再做響應。

「師叔這幫主可做得比玄武還威風哪。」蕭子靈低聲與唐憶情說著笑。

「你這話可是一褒一貶。」唐憶情提醒著。

「本來就是啊……唉,算了,別提了,越提越是擔心。」蕭子靈喃喃說著。

這一夜,眾人都無法睡穩。那弟子獨自一人前去敵陣,生死未卜不說,隻怕一不留神,那上萬的大軍就要衝進了這小小的村鎮。

唐憶情也是一夜沒睡,坐在了桌邊隻等著一有風吹草動,就是拔劍而起。

然而,一直等到了皓月當空,那鎮上卻依舊是靜悄悄的。

隻有從華清雨房裏傳出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那是掩住了口的,壓抑著的劇咳聲。想那華清雨本是華山後起之秀,更曾接掌掌門之位,如今落魄敵陣,重病在身,除卻照顧的丐幫弟子外,竟是無人理睬。

想著想著,心裏一酸,唐憶情站了起身,輕輕推開了房門。

華清雨的房裏,依舊沒有點燈。

昏昏暗暗的,加上了那時來時斷的劇咳聲,更是顯得淒涼。

屋外的荒草還沒來得及除去,屋裏更是飛著吸血的蚊蟲。

就著黯淡的月光,那枯槁的麵容更是讓他心痛。雖說是換上了新衣,身上也洗刷過了,可就是一臉雜亂的須發,竟是無人理會。

想當日他是如何的玉樹臨風、神采飛揚。輕輕閉上了眼,唐憶情隻是一歎。

「誰……」那沙啞無力的聲音隻是低聲問著。

搖了搖頭,唐憶情轉身離去了。看著月光下離去的背影,華清雨隻是繼續癡癡地望著。

「咳……唔……咳咳……」咳嗽聲仍是繼續著,華清雨也依舊無法入睡。

惱人的蚊蟲一再叮咬,卻是無力趕驅。

然而在這危急時刻,仍舊記得留給他一方之地,就已然是莫大的恩澤。又怎能怪那粗心的弟子,在百忙混亂之中,忘卻了替他鋤草驅蟲?

咿呀……

那有些老舊的房門被打了開,先前離去的人已然捧著一個水盆進了房門。

他緩緩走了近,華清雨也是靜靜看著。燈火依舊沒有點燃,可那人卻忘卻了,今晚的月光,已經足夠讓這久處黑暗之中的男子看清他的樣貌。

「……你就是唐憶情……」華清雨低聲問著。

「嗯。」那人隻是低聲應著,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一直走到了桌邊,才將水盆放了下。

嘩……

那人在盆裏擰著麵巾。

「你坐得起來嗎?我替你擦擦臉。」那人低聲說著。

於是,掙紮著,華清雨從床上起了身。

等到坐了定,唐憶情便是取過了濕冷的麵巾,走了上前為他擦拭了。

冰冰涼涼的麵巾,小心翼翼地擦著,那人身上熟悉的體溫跟氣味,讓華清雨的心裏就要炸開了。

等到擦過了臉,唐憶情便走了回水盆處,再度擰了毛巾,順道取了剃刀。

看著他再度走了過來,凝神為自己刮著許久沒有整理的須發。華清雨強忍著衝動,沒有去碰觸那彷佛幻影一般的人兒。

刮過了臉,唐憶情又替他擦了一次臉,又走了回、又擰了麵巾。

這次他手上拿的是梳子。

「轉過身去,我替你梳梳。」唐憶情低聲說著。

糾結著的亂發,一一梳了開。他的動作很輕、很小心。

等到那頭亂發已然被梳得平順,唐憶情口中說著要他歇息,便捧著水盆再度離去了。

手指微微動了動,華清雨似乎想要將他留下來。然而,嘴才剛開啟,卻又靜靜重新閉了上。

睜著眼睛,看著緊閉的門扉,華清雨還是沒有入睡。

門外的蟬鳴,本是吵雜不休,此時卻是柔和悅耳。

靜靜聽著那蟬聲,華清雨本沒想到他會再回來。

輕輕推開了門,唐憶情又走了進來。見著了他依舊睜著的眼睛,隻是一笑。

「我找不著驅蟲的草,反正我今晚不想睡了。」

那人走到了他床邊,輕輕坐了下來。

他的表情柔和而平靜,彷佛自己先前加諸在他身上的仇恨以及鮮血不曾染汙過他一般。

華清雨靜靜看著他的側臉,看他為自己驅著蚊蟲,隻覺得心裏漸漸的也有了平靜。

本來以為已經死去的心,漸漸恢複了跳動。被寒冰凍結了的胸膛,融成了一池的春水。

「快睡吧。」唐憶情輕輕說著。

給那弟子說中了。

等到了天亮,依舊沒有敵軍的動靜。而等到了弟子來歸,便是麵稟了自己幫主。

「那督軍自是曉得輕重。」章能道笑著說了。「隻可惜平添了六條亡魂。」

「怎麼說?」謝衛國問著。

「那夜俘虜四處奔散,逃走之人自是不計其數。」章能道苦笑著。「隻是我小看了沈督軍,那夜之事本已是無人提及。」

「被封了口?」

「是的。」章能道說著。「不到一個時辰,那夜的軍士便受命封了口。更連夜……連夜挖掘埋屍坑。」

「埋屍坑?」

「說著那夜有人潛入,俘虜四散,於是格殺勿論。」章能道比了手勢,沉聲說著。「為免事跡敗露,便將不及逃出的六名俘虜以及戰死的兵士,換過衣物、斬手斷腳,送入埋屍坑中。」

一旁聽著的唐憶情,捂住了口,像是要嘔了。

他自曉得的,柳練羽自是已然凶多吉少。

「……那死的人有沒有……有沒有……」蕭子靈著急地問著。

「貴重的俘虜都早已送上北方。」那人低聲說著。「否則沈督軍又豈敢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