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小紅姐姐,我想吃剛剛的蔥油餅。」玄英軟著聲音說著。
「……我剛剛就說要買給你吃的,怎麼,後悔了?」小紅無奈地說著。
「是啊……」
「……真拿你沒辦法……我走回去買就行了,你在這裏等我。」小紅說著。
「不如我去客棧等你?」玄英連忙說著。
「……好啊,你去客棧坐坐,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小紅說著。
「……啊,小紅姐姐,既然你要走回去,能不能順便幫我買一個捏麵人?」
「……還說還說,剛剛什麼東西都說不要,現在心癢了,對不對?」輕輕捏著玄英的鼻子,小紅低聲說著。
「對啊……」玄英小小吐著舌。
「拿你沒有辦法……好吧!我這就去了,乖乖等我,曉得嗎?」
「是!」玄英連忙應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小紅走開,玄英就是連忙跑向了客棧。
那人還坐在門邊的大桌上癡癡等著,一等到玄英來,就是既驚又喜地站了起來,差點還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三皇子!」
在玄英的錯愕之下,那人竟然就是哽咽地低聲喊著,當場就在玄英的麵前跪了下來。
不隻是玄英錯愕,客棧裏登時也是議論紛紛、吵雜了起來。
「你……你做什麼!快點起來啊!」玄英連忙就是去拉他。「大家都在看我們了!」
「多謝三皇子……多謝……」
一邊擦著眼淚,那人就是緩緩站了起來。一個大男人哭得聲嘶力竭的,玄英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了,你要找我,我來了,有事快講。」玄英連忙說著。
「我是來帶三皇子走的。」那人低聲說著,帶著一種熱烈的語氣。「想當初天下大亂,皇上皇後相繼失蹤,皇儲不知去向,卻是那華親王自己稱起了皇帝。從古至今,沒有這種事情!如今僥幸尋著了三皇子,在下這就帶三皇子走,待我們號召天下有誌之士,一匡大統之業,報那血洗故園之仇!」
那人越說越是激動,可好險總記得隔牆有耳的問題,不敢太過大聲談話。可看他一張臉已經泛紅,顯然是心情非常激動。然而,雖說是對他不好意思,但是玄英想知道的,其實不是這些事情。
「嗯……咳咳……他們不是說皇兄在江南嗎?你曉得這是真的嗎?」玄英低聲問著。
「啊?……喔,是的是的,最近這兒不斷有人放出風聲,說是玄華帝迎到了皇後太子,預計在江南大會的時候,迎太子登基。」
「是嗎!」玄英興奮地說著。「所以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羅!母後跟皇兄真的都在皇叔那兒!」
「……三皇子,您先別高興,我想,以華親王的性子,這消息多半是假的。」
「你們都這麼說……」玄英沮喪地說著。
「我們?」
「……是啊,你知道冷哥哥……」
「……三皇子,在下有一言,不曉得該不該說?」
「……說就說吧。」
跟著那人,玄英走到了客棧中最偏僻的角落,一起坐了下來。
「三皇子可曉得,當日那男子是誰?」
「嗯……」玄英低聲應著。
「既然曉得,為何皇子還與那人同行!」那人激動地說著。「皇子可曉得,那人正是北方的獠麵親王,正是他連同著當年的叛將,引胡人開了西方的關口!要不是他,咱們如今的大好江山,又怎麼會毀於一旦!」
「……啊……可是……可是他是個好人,他不會做壞事的,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皇子!若真有什麼誤會,為何他如今坐鎮黃河以北,為何他與魯兒列、察維爾、以及華親王過從甚密?當年隻怕就是這四方聯合起來,才吞並了我們的大好江山!」
「……可是,可是他收留了我,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他……」有些著急的,玄英似乎想要為他辯解些什麼。
「皇子!那是因為他不曉得您的身分!您想想,若他曉得,今日您還有命在嗎!而且,當初若不是他,皇子今日為何落魄江湖?皇子,不可心軟啊……」
有些動搖的玄英,迷惘地看著他。
「皇子,趁著他還不曉得您的身分,其實這是個大好機會……」那人壓低了聲音,帶著些危險的語氣,低聲說著。
抱著一籠跟小紅在街上買的點心,回到客棧的玄英,全身都在微微發著抖。
就在剛剛,趁著小紅沒注意的時候,那人在點心下了藥。
趁著冷哥哥對自己沒有防心,把點心拿了給他吃下,隻要沾到了一點唇,就是無救。
當他死後,北方群龍無首,他們自會分崩離析,而天下的英雄就能揭竿而起,擁他為帝。
他……不想要當皇帝,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當皇帝的人是玄慈,這是從他出生就曉得的,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那人一直狂熱地說著報仇、複國的事,說到了後頭,仿佛自己不幫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而且……而且他也答應著,要幫他找母後跟皇兄。他還會帶自己去江南看看,還會跟很多很多人講,自己還活著的事情,那麼,以前認識的那些人,也都會回來他的身邊了。
可是……可是……
「那就由你拿給冷公子羅?」小紅帶著淺笑,在冷雁智的門口低聲說著。「冷公子看你這麼有心,一定會很高興的。」
抬起頭,玄英看著小紅的眼神有些悲傷。
「……怎麼啦?」小紅有些驚訝地問著。
「……小紅姐姐……」玄英紅了眼睛。「冷哥哥是好人,對不對?」
「……當然羅!」雖說其實曉得,冷雁智做的事並不是每件事都非常光明正大而且正當,可小紅還是覺得,就算不能稱上是個好人、是個君子,他也是個英雄。
「……小紅姐姐,你曉得為什麼冷哥哥要開關口引胡人進來嗎?」玄英帶著哽咽的聲音問著。
「……你問這些做什麼,這些事情你是不用管的。」小紅有些為難地說著。
「我一直聽到他的壞話,他們說冷哥哥是為了當皇帝,才這麼做的。」
「亂講!他們都是亂講的!」小紅氣急敗壞地說著。
「既然小紅姐姐知道原因,為什麼不告訴我?」玄英哀求著。「告訴我,不要讓我恨冷哥哥!我跟我的家人,就是因為這場戰爭才失散的,我不想恨他!」
「……他為的,是一個人。」小紅低聲說著,「我聽說的,聽認識的人說的,他為的就隻是一個人。」
「……誰?為什麼!」玄英激動地說著。
「……自古英雄難過情關,我……隻能講這麼多了。」小紅說完後,就隻是有些悵然地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理會玄英殷殷期盼的眼神。她怕自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要哭了。
玄英拿進了點心,放在了冷雁智桌上,冷雁智還在睡著,可玄英的手,卻是怎麼都離不開那籃點心。
他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的心,在國仇家恨以及對於冷雁智的感情之間,徘徊不定。
把手放開,玄英!如果他吃了,就是他的命,他活該的!他害死了這麼多人,又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今天如果不這麼做,就是不孝!
可是,他如果真吃了,也是因為信任我……終於還是把手放了開,玄英的眼睛紅了。他不想要這麼做,今天就算冷哥哥真做了天般的錯事,他還是疼他。
他還曾經說過,如果自己真找不到親人,他就當自己的爹爹。教我武功,讓我念書,扶我成家立業。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為什麼……
不敢看接下來的情景,玄英掩麵跑出了冷雁智的房間。
而在床上理應睡得極熟的冷雁智,卻是靜靜流著眼淚。
「奇怪,都要正午了,冷公子怎麼還沒醒?」一早起床,小紅就是站在了冷雁智的房門前,有些擔心地跟身旁的玄英說著。
昨晚為了讓冷雁智好好睡上一覺,玄英自己是另外睡一間房的。
可就算再累,也不該睡得這麼……非常擔心地,小紅低聲跟玄英說著。
「你幫我去叫冷公子好不好?」
「……」玄英隻是一直一直搖著頭,而且還紅著眼睛。
「……怎麼啦?你怎麼……」
其實,從他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他就好想好想回去把那籃下了毒的點心丟掉。可是,想起了過去的日子,想起那人痛哭失聲的樣子,一種很重很重的壓力就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一種他本來以為,隻有皇兄才需要承受的壓力。
「……沒辦法,我們一起去叫好了。」拉著玄英的手,小紅敲了門。
叩叩。
「進來。」
一個很疲憊的聲音響起,在那個刹那,玄英的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而小紅則是推開了門。
「早安,冷公子,我們……」
興奮的話語在冷漠的應對下消失在嘴邊,小紅禁了聲,甚至還有些害怕。
因為,冷雁智迎著剛起的陽光站在了窗邊,卻是背對著他們。冷漠的背影,讓小紅噤若寒蟬。
「小紅,你出去。」冷雁智的聲音有著深深的疲憊。
「……是……」小紅低下了頭,放開了玄英的手,正要出門時,沒料到卻讓玄英緊緊抓住了手。
玄英的眼睛是直直盯著冷雁智背影的,而手,卻是下意識地不肯放開小紅。
「來,我們走吧。」小紅低聲說著。本是普通的反應,卻是引來了冷雁智的怒火。
「他留下來,你一個人出去!」
「是!」被嚇了好大的一跳,小紅連忙答應著,就退了出去。臨走前,玄英發著抖的背影,讓她即使是出了門,也不敢走遠。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冷公子發這麼大的脾氣?
小紅靠在門上,擔心地聽著。
「你曉得,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冷雁智的聲音,不但疲憊,還有些沙啞。
「……你等我做什麼?」聽慧如玄英又怎麼不知事跡已然敗露。然而,事到如今,也隻能這麼回答了。
「等你……回來」冷雁智低聲說著。「我一直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你真的叫做陳弦英,是一個平民百姓的孩子。這毒餌不是你拿來給我吃得!」
冷雁智轉過了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既可怖又令人傷心,玄英忍不住別過來頭,也是紅了雙眼。
「可是,我整個晚上都在想著。你的武功是誰教的,你讀的書,平民的孩子怎麼讀得起?你真的不像是平民的孩子!弦英,你到底是何人!跟你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眼見再也瞞不住,玄英就轉回了頭,直盯著冷雁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叫做玄英,玄武帝的玄,英雄的英。」
冷雁智有些呆了。他看著玄英,幾乎說不出話了。
「沒錯,我就是玄武帝的孩子,前朝的三皇子。當日我離宮出走,看你潛入趙翰林府,一時好奇,所以……」
「就因為一時好奇,所以你騙我騙到了現在!」冷雁智怒聲喝著。
有些瑟縮的,玄英退後了一步,冷雁智卻是前進了一步。
「……因為我害怕啊!你曉得了我是誰,一定會殺了我!」玄英帶著哭聲喊著。
「……沒想到,慧娘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冷雁智反而平靜地說著。「當初,也許我真的不該救她,不該收留她,也不該讓師兄送她去峨嵋派習武。想想,這一卻都有了解釋。當初想要救你的人,就是慧娘吧?她還帶著你習武,教你讀書不是?她口裏說愛著師兄,卻還是去當了她的皇後。享盡了榮華富貴的當頭,卻還把你的名字取了個英字!」冷雁智越說越怒,最後已經走了上前,緊緊掐住了他的肩膀。「她真膽敢背叛玄武帝,她的丈夫?不過,教得出這樣的孩子,想必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才是!」
「放開我!好疼啊!放開我!」玄英死命掙紮著。
「放開你?我要殺了你!」
「住手!」從窗外躍進的男子,就是當初嚇壞了玄英,也是拿著毒餌給他的男子。
眼見玄英有難,就杖著鐵笛躍了進來。
「有話好商量……」
鏗!
回應他的是一把紅豔豔的寶刀。劃開了晨曦,亮眼地叫人都要睜不開眼睛。
那人連忙擋了一下,而舊在要講上第二句話時,冷雁智已經走離開了玄英,朝著那人就是唰唰唰地三刀砍了下。
好快的三刀,那人隻擋開了第一刀,卻讓第二刀砍上了胸膛。
「住手!」玄英大聲尖叫著,然而,也隻能看著第二刀砍斷了那人的頸子。
一氣嗬成的三刀,融合了各個門派的精華,刀刀致命,幹淨而利落。
然而,那人的鮮血噴灑得整個房間都是。包括這冷雁智的身上,以及他的臉上。
此時的他,臉上沾著鮮血,看起來真好像是暗夜的羅煞。
「凶手!殺人凶手!」玄英既氣又怒,就是朝他哭叫著。然而,冷雁智隻是冷冷看著他一眼,就朝他走了過去。
玄英退了一步,哽咽著,然而,最後還是抬起了頭,勇敢地看著冷雁智。
「要殺,就殺吧。」
冷雁智手上的刀,輕輕劃過了他的胸前,劃開了衣服,卻沒有割破一絲血痕。最後,那刀卻是停留在那隻價值連城的血玉上,就連眼神,也停留了。
隻見那本是野獸般的眼睛,漸漸地,有些軟化了。就連刀,都下意識地拿了開。
「我說過,如果你喜歡,這玉就送給你。」雖說是勇敢地說著,語氣也有些顫抖的意味。「反正我到黃泉去找我爹娘的時候,也不需要它了。」
「……看在他的份上,我就饒了你這回。」冷雁智隻是平靜地說著,收起了刀,繼續背對著他站著。
「你走吧,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沒想到冷雁智竟然會放過他,一時腳軟,玄英本來想要立刻就逃走,卻一屁股地跌坐在地。
「……還不走嗎?你隻有一個時辰逃走,一個時辰後如果我還看到你,我就殺了你。」冷雁智走到了床邊坐下,閉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