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二還想再問些什麼, 卻聰明的沒有多話。隻靜靜退在一側,遙遙望去, 桌案前翻閱竹簡的男子一幀幀都似可以入畫。
他身後, 窗框外一片青蔥翠竹隨風輕搖曳,沙沙輕響,音質純粹而幹淨。哪怕高潔如斯,也終究還是成了謝辭言的陪襯。
泠二一向自詡通人心, 可此刻, 又或者說每一刻,她都沒有接近過這個男人心裏。
正思怵間, 門外傳來了極輕極淺的腳步聲, 泠二沒有聽見, 卻見謝辭言眉目一凜,手中的一塊竹簡就從兩指間彈射了出去。
“這麼凶?”清冽幹淨的少年音微微上揚, 來人旋身一側, 腰間折扇已把攻勢迅猛的竹簡打了回去, “咣當”一聲, 落在了桌案上。
謝辭言幾不可察地輕輕笑了笑, 抬眸等著來人說話。
慕容朔挑了挑眉梢, 拋著手中折扇走近,他單手撐在桌案上,靠近耳語道:“好久不見啊,老朋友。”
話落,少年輕輕漾起溫潤笑意, 無害而純粹地望了泠二一眼。
“下去吧。”謝辭言默契拂袖,待泠二離開後,他輕按輪椅上的機關,重重書架後就打開了一條隱秘的通道。
“還挺好用的啊。”慕容朔自然地走到謝辭言身後,推動他的輪椅。
“是你設計的好。”謝辭言淡淡道,這密室機關並非簡單的機關術,還加入了慕容朔所說的風水堪輿,以自然氣場和玄鐵石為陣,這才可以由輪椅上的對應玄鐵機關觸發,也能避免其他人窺探。
“真難得啊。”慕容朔反手關了密室門,“你謝辭言也會誇人。”
“跟你學的。”氣質高潔的男子反諷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年下來,滿嘴的謊話。”
“哈哈。”慕容朔低首一笑,“你倒是了解我,真的不是...”他漾起無邪的笑意,“偷偷喜歡我嗎?”
“阿朔,世人看我是男寵,你也這樣看我嗎?”
“當然不是。”少年捏了捏輪廓柔和的臉孔,意有所指道:“世人看我,不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書生嗎?”
“書生?”謝辭言無奈地搖頭,“你就是個小騙子。”說罷,他又指了指一旁早已調配好的藥水,“先去洗洗吧。”
這些年來,有“活閻王”之稱的辭言公子,一方麵用毒改變了慕容朔的相貌;另一方麵,還得顧慮著後遺症。這秘法雖好,但有一點,若慕容朔一年內不用解藥清洗,毒素便會淤積在血脈裏,通達心髒。
那廂,少年浸濕片刻後,熟稔地按摩著臉頰上的穴位,未過多時,就見一盆本是淺色的藥水漸漸變為墨色。
他隨手拿帕子擦幹淨,一張精致的,皮膚稍顯得脆弱蒼白的臉孔就轉過來——
清清朗朗,斂去笑意的慕容朔,五官竟與雲笙的模樣如出一轍。
除了那雙太過剔透的眸,淺淡得似乎不沾染半點紅塵。
也隻是似乎。
再見到這張熟悉的臉孔,謝辭言一時有些恍惚,隻問道:“阿朔,隱昱盟近來擴展如何?”
“還好,宣帝一心想鏟除它,他也就想想,有我在,隱昱盟隻會如星星之火一般,終有燎原的那一日......”
“我總是相信你的。”謝辭言微微一笑,“不知不覺,昔日刀尖下舔血的少年,如今自己已成長為出鞘的利刃,為師...甚是欣慰。”
“閉嘴吧你。”慕容朔難得翻了個白眼,“不過年長我九歲,驕傲什麼?”他想了想,又由衷笑道:“去你的狗屁師傅,當年老子被宣帝派人追殺時,就屬你追得最勤。”
“是...”謝辭言輕輕揉了揉額角,“當年我還身在千絕宮,總得完成任務,哪像現在,沒有強製性的命令,反倒不知要做些什麼了。”
“又扯!”慕容朔故作鄙夷,“現在在朝堂上,你謝辭言可是有一番作為,京城誰人不知...你辭言公子,為國為民,可是好的很呢。”
“還不是因為你。”謝辭言頭疼地眯了眯眸子,“我所做,明麵上取得宣帝寵信,可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為了你日後做考量。”
“是啊,”慕容朔輕歎一聲,終於說明來意:“下次,不要再以身犯險了。”
謝辭言微微一怔:“你知道了?”
“很難不知道。”少年攤手,“且不說沒人想殺你謝辭言,就算有,宣帝也不會視而不見,而此次...千絕宮派遣出了殺手——”
慕容朔雙手環抱胸前,篤定道:“除了你謝辭言自己雇的,再無其他可能。”
“是又如何?”清冷的男子斂了斂長睫:“阿朔,千絕宮說到底...真正厲害的也隻有那幾人,若來我這一人,找你麻煩的就會少一人。你完好無損,隱昱盟的存在就更安全。”
“不說這些了。”慕容朔知他是為自己好,隻輕輕拍了拍謝辭言的肩,轉移話題:“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