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至年關, 幾日風雪倏忽之間悄然滋長, 謝辭言窩在暖室花房裏不肯出去, 他的腿畏寒, 這也是宣帝特許他中秋後從京城遷至江南溫潤小鎮修養的緣故。
雖冷, 比之京城的寒入骨髓,要好太多太多。
一枝淡黃的臘梅擺在窗邊,清新的氣息徐徐淺淺,謝辭言放下書卷望過去, 對外側隨候的女子喚道: “泠二, 她還沒回來嗎?”
“是, 公子。”女子掀簾而入,粉色的夾襖素淨,那張白如玉雪的臉更是天姿國色, 若忽略她眸底那一絲嫉妒與不甘的話。
謝辭言唇角牽起一抹弧度, 抬袖飲茶時微揚, “泠二, 你是覺得我待你太寬容, 還是她...待你太寬容。”這幾月,明裏暗裏刁難, 真當我看不見嗎?
“公子, 泠二知錯。”女子旋即跪下, 微微緊張道: “泠二隻是認為那暗殺的任務,我也可以勝任。”
“當真如此嗎?”謝辭言推動輪椅,略顯蒼白的指尖勾起那朵幾近凋零的臘梅, “工部第三把交椅,憑你的能力,能拿下嗎?”
泠二一時無話,謝辭言此舉,一來是朝堂上利弊關係衡量後所決定,二來,怕是為了給科舉後大放異彩的慕容朔未來騰位子吧。
的確是重任,她捫心自問,比不過蘇袖月。思及此,泠二悄然察言觀色,試探著起身,替謝辭言雙膝上蓋上雪白的狐裘。
本事比不過,就隻能更貼心。
思慮間,屋外傳來踏碎細雪的聲音,簾子一晃,隨著發白的寒氣顯現一抹頎長的朱紅身影。
來人眸如星,唇含丹,清淺笑意間如寒梅綻放,帶著冷香,“公子,幸不辱命。”
謝辭言頷首一笑,“過來。”
“不了。”蘇袖月搖頭,指了指自己一身寒涼,謝辭言怔了片刻,眼底笑意愈深,他推動輪椅走近,將泠二蓋在他膝蓋的狐裘遞過去,“我不冷,倒是你風雪兼程。”
蘇袖月微微愕然,這些日子以來,謝辭言亦師亦友,利用她是真的,照顧她也是真的。拋開利害關係,在這個清泠的男人身畔,讓人感覺溫暖得恰到好處。
她伸手接過,那人又適時遞來一杯熱茶,“驅寒的。”
連一旁泠二都不免側目,謝辭言一貫待人淡漠,何曾這般親力親為對待過一個人,心中的妒意不免越燒越烈,就像屋內的炭火盆,零星的火光往外迸跳。
夜裏寒風更甚,蘇袖月累極,加之旅途奔波的疲乏,她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半夜夢魘驚醒時,整個身體都有些乏力,隱有高熱的症狀,想起來倒杯茶都沒有力氣。
壓抑著低咳幾聲,她朝外室喊道: “謝五。”這名暗衛是謝辭言派來,摘星樓裏幾乎沒有女子。
等了片刻,門外無人應聲,蘇袖月的意識漸漸模糊,隱約聽到外室有些奇怪的聲音,卻來不及細思就陷入昏沉。
殊不知,一牆之隔,門外正上演活春|宮。
白邊粉色的夾襖零亂在地,女子的手臂挽在男人脖頸,嬌喘連連道: “五哥,你肯定是聽錯了,蘇姑娘她一向獨擋一麵,不會有什麼事的,倒是泠兒需要你,你最好了。”
謝五一聽這話,心裏無端舒坦,被謝辭言分派到一個女人身邊心中已有不甘,如今溫香軟玉在懷,哪還顧得上其他,一個挺身,溺死在溫柔鄉裏。
泠二亦動情地配合著,她原本就是想通過謝五算計蘇袖月,卻沒想到她自己就出了事情,往後千怪萬怪,也怪不到她身上。
夜裏的風雪仍在下著,掩蓋黑夜,也掩蓋黑夜裏的肮髒。
破曉時分,謝辭言多年的習慣自然而然清醒,第一眼望過去,便是窗邊那支已然凋敗的淡黃梅花,她昨日匆匆歸來,還未來得及替他換下,他不禁憶起半月前。
那時,謝辭言教授她兵法布陣,原以為會萬般棘手,卻從頭到尾忽略了蘇袖月的靈性,用一點即透來說也不為過。
任務完成得出奇之快,彼此多了閑暇的時間,那人提出與他對弈,用一種十分奇怪的方法——“五子連線”,初接觸時,謝辭言隻當蘇袖月不會圍棋瞎胡鬧,隨著棋局深入,他才發現各中趣味。
一開始,她連連得勝,笑道: “公子,可否討要彩頭。”他應允,對這個鍾靈毓秀的女孩兒,謝辭言打心底是有幾分憐惜,如若她最終不是要成為慕容朔的利刃,他真的生了幾分想把她留在身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