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賀靖一行三人,總算在中秋前夕來到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放眼望去,整座嶽陽城裏的人,幾乎清一色皆勁裝打扮,下盤穩、步履輕,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
封楚楚一進城,嚷著要自個兒去玩,人便不見了。
上回她向龍觀瀾告白被拒、又經賀靖那一鬧,難過也隻在一時,很快便忘個精光,還是同他倆同路,隻是開始碎念著要在武林大會裏挑個勝過他倆一百倍的夫婿。
見封楚楚跑遠,賀靖極目四周,輕笑幾聲。「看這情形,武林人士幾乎傾巢而出,這似乎是殲滅中原武林勢力的一大良機。」
他這幾句話說得極輕,隻有龍觀瀾聽見,他立時詫異地轉過臉。「大哥?」
「開個玩笑嘛。」賀靖一攤手。「人都沒了的話,那我還玩啥?」他看看周遭,又道:「我們分頭走吧,觀瀾你往西去,看看有沒有異狀,我去打探霍清毓的消息;晚上咱們在客棧會合。」
「好。」龍觀瀾點點頭,依賀靖吩咐,徑自往西方而去。
見狀,賀靖也往身後的酒樓走去,拾級來到二樓,撿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花體力的活讓觀瀾去做,酒樓是消息的彙聚處,他隻要在此喝喝小酒、吃吃小點心等待便行。
更何況這霍清毓最好杯中物,嶽陽便屬此樓酒類最齊、名聲最響,「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的桂花釀便出於此,他可以篤定霍清毓會到這裏來。
招來小二,要了壇桂花酒,又點了時令的紅燒鯽魚,賀靖坐在窗邊,眼睛看著洞庭湖風月無邊,耳中則仔細聆聽酒樓動靜。
此時來了群帶刀帶劍的漢子,一坐下便開始大聲談論——
「聽說了嗎?當陽鳴劍門二當家,人在武林大會的路上居然失去蹤影,鳴劍門大當家派了大批人手搜尋,卻連個影子也沒找著。」
「還有涼霧山的金風劍被發現死在華容道旁,咽喉被割斷,傷痕細小卻深及見骨,金風劍的脖子幾乎被砍斷,好厲害的手勁。」
傷痕細小而深?賀靖挑起眉。
不過他們發現的屍體在長安郊外,並非華容道;但聽那手法又頗為相似,該不是同一批人做的吧?
那些人又說了幾人,皆是武林上小有名氣者,賀靖一一記在心裏,最後,隻聽一人道:「對了,前幾天我又聽見有人不見了,怪了,我說這武林大會怎麼這般邪門,似乎有人在搞鬼。」
「莫不是……」有人壓低聲,「那主事者在搞鬼吧?」
此話一出,有人立時跳出來大聲駁斥:「陸大俠光明磊落,不可能做這種暗殺行徑,你莫要胡猜!」
「確實,我倒認為是別人暗中出手,想嫁禍陸大俠。」
「總之這回武林大會著實不單純,大夥兒千萬小心。」
又絮叨一陣,賀靖正感無聊,突然有人說道:「對了,說起失蹤者,我也聽說武家堡派出大批人手,說是因為大弟子沐橫風突然不見了。」
武家堡大弟子?那座山澗便在長安郊外,難不成那男人便是武家堡的人?賀靖在心頭暗付。
正想著,便聽後頭有人推杯站起,失聲問:「沐橫風不見了?」
賀靖跟著眾人望向聲音來處,見是名約莫三十開外的漢子。
有人認出他,拱手道:「原來是霍門大弟子,失敬失敬。」
這人便是霍清毓?賀靖雖聽過他名號,卻未曾見過人,上下打量他一陣,幾可斷定在山澗發現的人便是沐橫風。
瞧霍清毓緊張的模樣,賀靖想起一直收在懷中的信,心頭對這兩人的關係更加好奇。想這嶽陽城極大,要買到類似的封蠟應該不難,況且一個人在心緒激動之下必定會有所疏忽,即使封口有所改變應該也不會發覺的。
當下,賀靖將龍觀瀾的勸告拋倒腦後,轉身便下樓去。
總得知道信中的內容是什麼,他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嘛!大不了別讓觀瀾知道他已拆過信就是了。
賀靖找了個隱秘處,小心將信上的封蠟弄掉,抽出信紙仔細閱讀,先是一臉詭笑,但到了最後表情卻越來越凝重。最後他長歎一口氣,將信塞回信封裏,再仔細封好,使其完好如初。
先前霍清毓慌張的表情讓他以為此事內情必不單純,想不到原來霍清毓的擔心是因為沐橫風與他是……戀人。
這封信不過是沐橫風寫給霍清毓的情書,隻是不知因何而未送出,沐橫風並在中途被人殺害。
他有些同情霍清毓,他若知道愛人死了不知有多傷心;賀靖想起龍觀瀾,突覺人生百年,為歡幾何,管他什麼道德倫理、功名富貴,倒不如與兩情相悅的愛人多待上一刻。
將信收好,賀靖立刻往城西的方向走去,打算找龍觀瀾說個清楚;卻在半途看見封楚楚,隻見她與一英俊青年說說笑笑地走在一塊兒,他忍不住覺得好笑──這麼快便找到喜歡的人了?早知妳對龍觀瀾的感情這麼淺,我那幾日也省得吃幹醋並提心吊膽了。
避開封楚楚與男人,賀靖繼續往前,這回他看見龍觀瀾了,可是龍觀瀾身邊卻站著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膚色白皙、身材修長,五官深刻而美麗,一頭深紅長發極為引人注意,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士。
賀靖立刻頓住腳部,躲至暗處。
那人是誰?為何與龍觀瀾走在一起?還站得這麼近?
正想著,便見那男子微微傾身,不知與龍觀瀾說了什麼,龍觀瀾微微笑了起來;由於賀靖怕驚動兩人,站得極遠,努力豎起耳朵也隻聽見聲音而聽不清內容,而那男子的聲音──該死的好聽。
賀靖臉色慢慢沉凝,而前方兩人還兀自在談天說笑。
未幾,一陣風過,撩起龍觀瀾柔順的黑發,下一瞬,男人白皙的手指便抬了起來,替龍觀瀾拿掉黏在頰畔的發絲。
賀靖的臉色頓時臭到無以複加,見龍觀瀾愣了下卻沒有臉現不悅,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把怒火立時在賀靖胸中燒得嗶剝作響。
好小子,讓你到城西探探究竟,你居然跑來與我不認識的男人談天說笑,還任對方上下其手?
賀靖深深吸幾口氣,又瞥了兩人一眼,立時轉身離去。
***
入夜,龍觀瀾按照約定要回客棧找賀靖。
城西處並沒什麼異狀,就連嶽陽樓西方他也裏外看過,沒有半點異常,那麼,男人口中的「西」字,究竟是何意?
但,他卻發現另一個不尋常處,急著要告訴賀靖。
由於城裏較好的客棧全部住滿人了,他與賀靖、封楚楚三人隻得住在較為偏遠的簡陋旅棧。往旅棧的路漆黑少人,龍觀瀾的腳步踩在街道上,發出微微的聲響。
驀地,一股氣勁破空而來,龍觀瀾立時往後一躍,還未站穩,突襲的人已迅速逼近,朝他連擊數掌。
龍觀瀾勉強接了幾掌,借力使力拉出一段距離,以定心神。
隻見對方身形修長,臉上蒙著麵巾,看不出長相。「閣下是誰?為何暗夜偷襲龍某?」
對方不答,又一掌劈來,龍觀瀾立時以「浪卷雲天」回擊,見招拆招。
浪卷雲天是龍雲天的成名絕技,重在掌力綿柔渾厚、源源不絕,且勁道一次比一次還要增強;龍觀瀾內力雖不如龍雲天深厚,但也有小成,施展起來亦有定威力。
而蒙麵男子的掌法雖奇特詭異,但劍走偏鋒,時間一久便高下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