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仿佛忽然從繽紛變灰暗,從豐富變黯淡,教他無所適從。
他想勇敢麵對,人家說無欲則剛,豁出去就可以跟病魔對抗,但是,他眷戀的太多太多了,他無法說服自己泰然以對。
他舍不得父母、手足、事業成就……而最最放不下的,便是心底最深愛的那個女人。
此刻,他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得退出她的生命,無法與她共度未來,他就心如刀割啊!
相戀三年,感情根深蒂固、曆久彌新,他們在各方麵都是那麼契合,彼此就是對方的歸屬,他不敢想象,倘若他有一天不得不撒手離去,她要如何承受死別的哀痛?
罹患癌症,除了接受治療與放棄治療兩種選擇,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不可能什麼都沒做就等死,所以接受治療是必然的,但是結果如何,沒人能夠預料。
他該坦白的把實情告訴她嗎?讓她跟著他一起吃苦受罪,承擔心情與精神上的折磨?
假如不告訴她,那就必須找借口暫時離開她,再獨自去接受治療。
可是,該找什麼理由呢?即便有好理由可以暫時離開,但是之後呢?那不可靠的存活率和複發的可能性,都將是往後生活的可怕隱憂啊!
抬手覆額,他苦惱閉目,不由自主的逸出鬱煩歎息。
莫名其妙有了這個病症,已經將他向來的自信驕傲給打亂了,他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拿爵如怎麼辦才好。
一道鈴聲驀然響起,劃破了凝滯的寧靜——
正當紀墨然整個腦子都掛念著管爵如的這個時候,她仿佛就像心有靈犀似的來電了。
『哈羅,你人在哪兒呀?怎麼不在公司?』她輕快的語調透過話機傳來,也帶來了一陣如春風般愉悅的氛圍。
「對,我去攝影棚看拍攝進度。」淺淺揚起笑,他想好了借口。
他就是知道她今天下午要帶下屬去廠商那兒提案,所以才安排這時間去醫院看報告,想自己先聽聽結果,再決定告不告訴她,沒想到……他的預防果然是對的,因為得到的的確是壞消息。
『欸,你猜,比稿結果怎樣?』她很有元氣,嗓音含笑。
「聽你的口氣當然是又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嘍!」勉強牽起嘴角,佯裝出讚美的語調。
『嗬嗬嗬,猜對了。』她開心的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還用說。」紀墨然附和,可聽著她的笑聲,心情一陣苦澀。
他們總習慣在第一時間分享彼此的成功與榮耀,然而現在他卻不敢把自己的困擾與害怕告訴她。
他可以與她同甘,卻舍不得讓她共苦啊!
笑聲漸歇,管爵如話鋒一轉,忽然神秘地問:『墨然,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他一怔。他隻知道今天是他被判罹癌的日子,是他有生以來最沉重的日子!
「不知道。」他沒有多餘心力去猜想。
『厚!我就知道!』她略帶埋怨地嗔道,旋即語氣一轉,恢複原先的愉悅。『算了,原諒你,我記得就好。』
她體貼他最近身體不適,三不五時就冒出毛病來,所以不計較他把重要日子忘記,反正她記得,由她來安排就好了。
「到底是什麼日子?」好奇心被她勾起。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繼續賣關子好了。』她神秘兮兮的竊笑。『我們晚上要出來見麵哦!』
「今天?」他詫異揚聲。
今天的衝擊這麼大,心情又亂又差,他沒有把握能夠成功偽裝,所以不適合出門啊!
『是啊,我訂了位子了。』
還訂了位子?!
「呃……可以改天嗎?」他遲疑地問。
『不可以!』她陡地升高八度音,一口否決。『過了今天就不是了,怎麼可以改!怎麼?你有事?』
「沒事,隻是太突然了……那好吧!我們晚上見麵。」瞧她這麼興致勃勃,紀墨然還是寵溺的依了她。
『嗯。』她這才開心的重重點頭。
「我去接你?」他問。
『我去接你好了,就讓你多點時間打理自己。』他覺得突然,她可準備充裕呢!
紀墨然哂然一笑。
她偶有小女人的驕縱,也懂得適時的體貼付出,就是如此,才會讓他整顆心都係在她身上呀!
「你開車慢一點,別當瘋狂賽車手。」他調侃她開車霹靂,叮嚀她小心。
『知道啦,那晚上見。』她收了線。
愉悅的清脆嗓音一消失,氣氛即刻恢複原先的凝滯,他稍微拉抬的心情也隨之蕩了下來。
佳人有約,他也隻好趕緊調整自己,努力把晦暗的情緒拋到一邊去,不讓她察覺太多異樣。
至於該不該把那惱人的病症告訴她……如果她今天心情這麼好,那他當然是不可能掃她的興了。
隻要她開心,她要怎麼玩,他就奉陪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