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鄧颺之輩屬浮華之徒,而魏明帝曹叡特別痛恨浮華,所以明帝在世時,就是貴為駙馬、曹操養子的何晏也不得重用,隻謀得拿幹俸的閑職。他隻好一邊做學問、清談,一邊“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對自己的美貌癡迷與自戀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以名士派頭顯於當世,政治上卻不得誌。可曹叡僅僅活了三十五歲,就一命歸天了,而他們的好友曹爽成了顧命大臣。於是何晏、鄧颺、畢軌、丁謐、李勝都得到了拔擢、重用。何晏、鄧颺、丁謐為尚書,何晏的位置尤為重要,為吏部尚書,典選舉。畢軌為司隸校尉,李勝為河南尹,這樣曹爽與其昔日的鐵哥們兒形成了一種小圈子政治。小圈子政治的視野必然狹隘、封閉、拘泥,且對小圈子外的人看不順眼,且要排除異己。並不懂得以闊大的胸懷去經營政治。沒有闊大的胸懷,次之以老謀深算的手段去經營政治亦可。可是這夥人既嫩且淺且浮,而他們的對手司馬懿既老且辣且穩,雙方的博弈,曹爽們必敗。
首先扯起戰旗的是曹爽一方,丁謐為曹爽出謀劃策,要他奪去太尉司馬懿手中的權力,給他弄個有高名沒實權的太傅——皇帝老師當當。大權一攬子歸於曹爽,豈不為一勞永逸之美事。從司馬懿的性格看,曹爽這邊不先動,他肯定不能先動,他雖然不會把對曹叡的承諾當作地老天荒不可悔的誓言,也不會把對曹魏政權的忠誠看作是一種多麼高尚的道德。三國時代,政治家的道德感並不強,如果強,首先劉備就不能成為劉備,因為他的疆土基本上是靠詐術——騙——弄到手的。但司馬懿的性格最能忍能耐,總是後發製人,他是會看曹爽之流如何動作,才會出手迎戰。
曹爽沒有職業政治家的頭腦,病危時的曹叡雖然將他列為顧命大臣,封他為大將軍,心中卻不托底,“帝嫌其才弱,複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知人難,知己更難,“才弱”的曹爽在曹叡的床前曾經汗珠子滴滴答答淌個沒完,可一旦輔上政了,膽氣就大了,不覺得自己“才弱”了,自我感覺是“才強”、“才高”了!丁謐向曹爽建議“重權不可委之於人”,曹爽就覺得這建議端的是好,權力高度集中,百官都聽我的,可能這個王朝運轉得會更加順利、潤滑。曹爽便向小皇帝曹芳上書,將司馬懿的功勞吹捧得天花亂墜後,讓小皇帝封司馬懿為太傅,奪去他的實權,讓他上一邊涼快去。
小皇帝聽不懂他哇裏哇啦說的是什麼,你說咋辦就咋辦好了。於是小皇帝便下詔:“其以太尉(司馬懿)為太傅。”曹叡托孤的淚雨未幹,曹叡的屍骨未寒,曹爽等後生小子們就用明升實降的老手法將太尉司馬懿轉換成太傅司馬懿。司馬懿做了太傅,尚書們奏事隻向曹爽報告,而不再向司馬懿報告了。專權的滋味大概是美得不得了,不然專製的政治家怎麼都那麼愛專權,那麼不愛民主。一談民主,臉都嚇青了。司馬懿被架空了,曹爽把自己的弟弟都安排到有實權的領導崗位上,弟弟曹羲為中領軍,曹訓為武衛將軍,曹彥為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皇宮就像自己家的大院,隨便進出,隨便溜達。聲名冠蓋朝廷,貴寵莫盛焉。
這樣的一個集團掌握了朝政,能否勵精圖治,建德垂風;攬天下賢才,富民強國呢?哎!多半是一朝權在手,便玩權、弄權起來,挾小恨報私仇,倚高位刮民膏。家國事,混沌,亂套;自己事,積極,上心。自以為權勢榮華無人可比,其實敗相就在顯赫中,荒涼就在榮華裏。何晏們當上高官後,首先就要占地奪田,把洛陽周圍的肥腴桑田先拿來,分割到自己的名下。看皇宮中的奢侈品五色流光,也拿回家些,擺在自己的大廳裏,平添了幾分皇家氣派。各郡縣呢?當然也要放風讓他們送紅包、上貢了,這是官場的潛規則,沒有真金白銀到手,組織部門憑啥就提拔你?你說你有才幹,這可怎麼考量呢?當然了,你要是送上了真金白銀,這事也不是沒辦法考量的。提拔幹部的條例一條一條不都在那兒明擺著嗎!曹爽做著大將軍,飲食、車服都照比皇帝,妻妾成群,花兒一大片,蝶兒一大群,連自己也認不清哪個是妻哪個是妾了。
物質生活極大豐富後,當然就要追求精神生活了。曹爽常常出入皇宮,自然聽過皇家樂隊的天樂,看過皇家舞娃的豔舞。皇家麗人的羅綺扇起的香風,使人陶醉,自是非王侯之家可比。於是詐作詔書,發宮中才人五十七人,送往鄴台,叫先帝婕妤教習為伎,以供自己沉醉春風。又做一窟室(地下室),周圍圍上綾羅綢緞什麼的,弄成個安樂窩的樣子,與何晏輩在裏麵聚會,開派對,縱酒作樂。凡是對自己的作為有所規諫的,曹爽就十分的不悅,曹叡替他安排的長史孫禮亮耿直不撓,老給他提意見,被他下放到揚州做刺史去了。黃門侍郎傅嘏曾對曹羲說何晏當政,“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何晏知道後,非常生氣,不久,抓了一個小過,把傅嘏的黃門侍郎免掉了。已經把吏部尚書讓給何晏,現在做了廷尉的盧毓,以前與何晏結過梁子,因為手下一個小吏有了微過,何晏便抓住他的把柄,把他的印綬收了。結果把三個本來忠於曹氏集團的能幹官員都趕到司馬氏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