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張華、裴遭謬殺
難發之夜,通事張林也拿了一份偽詔,率人包圍了張華的府第。也許張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結局,所以鎮定自若地赴死。但他不願死得不明不白,他對張林說:“你要害死忠臣嗎?”張林反問道:“你身位宰相,任天下大事。太子被廢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能力爭?力爭不從,你為什麼不能為太子死節?”張華說:“乾式殿議廢太子之事,我的諫言眾人皆聞,我袖手旁觀了嗎?”張林可不會聽張華的這番表白,他說:“諫言沒有人聽,你就不該貪戀權位,應該早早辭掉宰相之位,剖白對太子的忠心。”張林的責備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可自古以來,做忠臣難,而做個亂世的忠臣更是難上加難。儒家入世的思想講究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然而混亂的西晉王朝,從晉惠帝到諸王,誰又是佳木?不是朽木就是惡木!誰又是明主?不是庸主就是昏主。良禽除非棲於山阿林泉,一進廊廟就會棲於這些不地道的“木”上。作為西晉一朝的名臣,張華的風範氣節是最好的幾個人之一。他雖然也貪戀名位,與賈後合作九年,但這九年裏,他並未作惡,所行之事都是為天下蒼生想。他身上有局限,太子司馬遹被廢後,他的兒子張禕見朝廷局勢一天比一天險惡,勸他遜位避禍,他卻沒有聽從(以當時的形勢言,他就是退位,如不與趙王倫合謀,也難免一死)。趙王倫的走狗們可苛求他,後人卻不該苛求他。
張華、張林對話甫畢,趙王倫又一道偽詔送到:斬張華並夷三族。其時,唯張禕之子張輿得以逃脫。吏部尚書劉頌知張華死哭之甚慟,聞張輿逃脫,寬慰地說:“茂先(張華字茂先),卿尚有種也!”張輿後過江,在丞相王導手下為官。可憐張華一生盡忠大晉王朝,如今人頭落地,六十九歲一老臣,皤然白發飄蕭,縷縷忠魂,淒淒碧血,生逢亂世,天地之間哪裏可寄存?
張華是西晉有名的文學家,詩賦文皆能,現存詩八十餘首,《鷦鷯賦》為其代表作。在《鷦鷯賦》中,他讚賞鷦鷯因“色淺體陋,不為人用,形微處卑,物莫之害”,慨歎“鷲鶚驚鴻,孔雀翡翠,或淩赤霄之際,或托絕垠之外,翰舉足以衝天,觜距足以自衛,然皆負矰嬰繳,羽毛入貢。何者?有用於人也”。但他自己終為名器所誤,沒有做一個自由於方寸、老死於蒿下的小小凡鳥鷦鷯,而是做了一隻一飛衝天、淩霄雲際的鷹鷲,最終負矰嬰繳,成了八王之亂的犧牲品,哀哉!
張華非不知官場之醜陋之險惡,正所謂人生如夢人人會說,終身做夢幾人能醒?在寸步千險的西晉上層血腥權力之爭中,他無情地被吞噬了。張華還有《博物誌》傳世。他又性喜人物,獎掖後進。當年陸機兄弟北上,作為亡國名臣的後人,遭盡白眼與冷遇,張華卻向他們伸出溫暖的手,在洛陽積極為他們建立能夠生存發展的生態圈。陳壽作《三國誌》,也得到了他的支持。張華身死之日,兵士們懷著發點外財的願望,仔仔細細地搜遍整座相府,卻並未見金銀財寶,古玩麗服,唯幾大箱子書籍擺在簡樸清素的書房裏。朝野聞之,莫不哀傷流淚。
與此同時裴亦被害。裴是晉之開國元勳、著名曆史學家裴秀之子,博學稽古,自少知名,雖與賈後為表親,卻無狗苟阿諛之事。掌權時,眼中唯家國大義,因而名傾四海,學術上亦有建樹。西晉時時俗放蕩,不尊儒術,起自於魏末何晏等的談玄之風,逮自王衍愈演愈烈。裴憂王衍之徒口談虛浮,政事全廢,又聲名遠揚,流風所至,群起而效之,而作《崇有論》批駁其“是以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對糾正世風起了某種警示作用。
兩位有宿怨的政敵被砍了腦袋,解係任雍州刺史時上表向朝廷告過趙王倫和孫秀的狀,這人不能留,砍了。還有他弟弟解結,看著也叫人挺來氣、不順眼,砍了。大丈夫做事講究的是心狠手辣,解氏也並夷三族。
九、司馬允起兵被暗算
趙王倫與孫秀將他們最想殺之人張華、裴首先送上了黃泉路。政敵除掉了,刺眼的人殺光了,這世界按照自己的心願像點樣子了。一開始光顧著心情激蕩地享受殺人的快樂了,其他勝利果實還沒有享受呢!現在那幫鬼魂都去了陰曹地府,咱們該嚐嚐勝利果實是啥味道了。所謂勝利果實,一是高官;二是厚祿,這也沒啥新創意,楊駿、司馬亮都玩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