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做一點『錯』事……除了給他添麻煩我沒做任何事。如果我是謝天麟,我會幹脆宰了這個累贅,而不是為他去忍耐。」他垂下頭,「如果你想知道,那段錄音的事件裏我的線人功不可沒,但我不會給你透露太多。」
沉默在這對母子之間蔓延。是自責的,也是猜疑的。
單鄭芳芳嚐試去感受單飛的痛苦,她始終不能明白兒子所描繪的那種感情,但這苦楚是顯而易見的,它就掛在單飛眉宇間。不是兒時的那種得不到糖塊,或者沒辦法去豢養自己心愛的寵物的不快,而是……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來的無法抑製的熱切和渴望,還有可以觸摸到的無助與憐惜。
熾烈而且執著。
目光中的迷茫被恐懼衝淡,單鄭芳芳的手重新開始微微顫抖。謝天麟,謝天麟?他是怎麼能夠給她的兒子帶來這麼強大的影響?
他確實做了這麼多,還是這都是假相,是單飛的幻想?
她在腦海裏搜索著跟謝天麟有關的資料,幫派之爭、騙局、殺戮、毒品,與政界的勾結……還有最近的一次,車禍。
車禍?
「那麼……你剛剛提到了車禍?我的看法有些不同。」她慢慢地說,似笑非笑地看著靠在床沿上,垂頭喪氣的兒子,說。目光中帶著點……說不出是焦慮、憂鬱還是責備的意思。「也許是謝擎的人——更符合你說的事實。」
「我知道他玩命的想讓我消失,但他不會當著他兒子的麵。」單飛的思緒拉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的小伎倆被戳穿。麵上一紅,他低聲嘟囔著。
「你昏迷的時候,我看過交通組的記錄和你們的口供。」單鄭芳芳忽略了單飛「這不合規矩」的微弱抗議。
「那隻是警告,如果他們確實想要你的命,你和阿帆不可能活著回來。在你們爬出車子之前,隻需要輕輕的一下。
「這就是我一直奇怪的事情,還有為什麼謝天麟和他的人會救了你們兩條小命,尤其在華安琪獲救後,你們兩個笨蛋困在那裏時。不過現在你們還能活著回來就容易理解多了。」她歎了口氣,愛憐又責備地看著自己的小飯桶兒子。
「我們兩個沒那麼差!」單飛不服氣地道:「當然,謝天麟也幫了很大的忙。」隨即,他補充。
「確實不差,」單鄭芳芳批評的視線令單飛不自在,「除了一個胳膊脫了臼,另一個拖著一條廢手之外。」
單飛閉嘴,好吧,他讚成單鄭芳芳的話,謝天麟救了他們,這沒什麼問題。
「你確實從謝天麟那裏得到許多。」現在輪到母親在觀察兒子,「所以你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當他救了你一命的時候,你認為理所應當。」單鄭芳芳搖了搖頭陷入沉思。
我有嗎?單飛一怔。是的,他從沒意識到自己應該多麼感恩,對於謝天麟對他施以援手的事,他確實認為理所應當。謝天麟怎會不幫他?怎會不救他?!在他心中,早就以一個愛人來代替舊日那個無惡不作,站在警方絕對對立麵的那個人。
他是他的謝天麟,他沒想過謝天麟為他背棄了什麼。
他還是個黑社會,他還是原來那個黑社會了嗎?
真是很蠢,單飛咒罵自己,或許連老媽都看得出來,謝天麟為他做了多少!
老媽看得出,楊帆看得出,他們拿謝天麟跟之前的那個黑社會比較;而他,單飛,他看不出,他試圖拿眼前的謝天麟跟心目中理想的情人來比較。
他居然還不滿足!
「無論如何,」打斷他的怔忡的是單鄭芳芳突然的話語,「一個天生的黑社會,一個世家的員警,你們沒有將來。」她拉開房門,「你沒想過,是嗎?」
單飛一震,從失神中走出來,「媽……」
依舊是迷茫而且混亂的,但是對於單鄭芳芳來講,至少有一件事是明確而且緊要的。「無論試探還是警告,也無論是誰,」聲音中的不悅包裏在凜然寒意中,「我想,一次槍擊一次車禍就已經足夠了。」她冷笑著道:「我不希望看到犯罪率直線升高。」
「……媽,」單飛深吸了口氣,「謝謝你……但是我不會停手,除非我能夠把他從險境裏帶出來。至少是這樣。」
單鄭芳芳沉默地看了他許久,關閉了房門,她沒讚成,也沒反對。
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了下來,單飛感覺自己簡直全身無力。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輕輕將頭枕在床沿。
「他們都看得出來我是個飯桶。」他輕聲地喃喃自語,「你呢?會不會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