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說了!」耳裏彷佛又響起今日所聽見的聲音,震得他頭痛欲裂、幾欲崩潰。
帝昊不理會後黥痛苦的低吼,仍是譏諷道:「你爹還真是罪有應得,最後被寒浞五馬分屍,到死都還不瞑目。哼!要不是顓頊憐你,破格引你上天界,你這餘孽早該死了……所以,這也注定你該為他們的無知受一生的罪,你……」
這已是今日裏第二次聽見父親的事,隻有數落、嘲諷,沒有任何光榮,後黥索性摀住耳朵,痛苦的低吼:「別說了,拜托、拜托!」
眼淚已悄悄溢出眼眶,心頭也彷佛沁出血。
從自己第一次見到帝昊開始,他總是不斷在他耳畔訴說,說著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試圖將他逼到瘋狂的邊緣。
他知道自己有罪,爹娘的罪惡都轉到他身上,從得知的那一刻起,他說明白自己再也逃不開,但他從未想過會被動施以這般殘酷的懲罰……
自己若死了,會不會比較輕鬆?
這話他問過自己無數次,也不斷懇求顓頊帝,請他慈悲的赦免他的永生之刑,答案卻是否定的。
業障可消,一死隻是隨人永劫的輪回之道,他想要用另外的方法消除……但,已經五百年了!
對於後黥幾近歇斯底裏的哭泣,帝昊的神情複雜,不過他隨即隱去。
他用力扳高後黥已滿是淚痕的臉,譏嘲的笑意漾在眉梢與唇角。
「我若不說,你也心知肚明,不是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這麼卑劣的人……」
「不要說了!」
「你該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重吧?在我麵前,你更該卑微的乞憐,懂嗎?」
後黥隻是低泣,痛恨自己的怯懦,正如帝昊所言,自己在他麵前隻能是個弱者、隻能流著淚親吻他的腳,以乞求他的赦免。
壓下心頭的排拒,後黥任麵頰上的淚無聲的流著,伸手緩緩解開衣帶,雙膝落地。
「求您……抱我……」
***
他不該來的,在離天界大軍駐紮處三十裏外的地方徘徊許久,他仍是來了。
他回去質問過滅天,答案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殘酷。
唯有乘虛而入,才能一舉成功,因為時間不容許他慢慢引誘後黥愛上他。
既然已與滅天合作,他自知不能為了後黥而幫助天界,但至少讓他守在後黥身邊,為他阻擋一切可能的危險。
然而當他屏氣潛入,卻看到這樣的景象。
後黥正屈膝跪著,替一名天界男子……
澎湃襲來的是翻騰不已的怒潮,妒火瞬間蔓延,灼亮他金色的眼瞳,甚至隱隱出現兩抹血紅。
是的!他本就是一頭嗜血的野獸,他是離群索居、凶殘殺戮的,從來沒有人敢自他手下奪過獵物。
想也不想的,重闇怒吼一聲,一掌震破臨時搭建的營帳。
「你們在做什麼?」
營帳內的兩人同時一驚,連忙分開。
帝昊順手穿好衣服,惱火的瞪視來人。
「你是誰?」他居然敢破壞他的好事?
重闇尚未回答,帝昊狹長的鳳眼已微微眯起。
「你是……妖類?」很好,後黥竟然與一隻妖為伍,這隻妖顯然就是讓他心慌的罪魁禍首!
隱含妒火的目光瞥向不發一言的後黥,他隻是跌坐在地,顫抖地環住雙肩。
後黥就這麼在乎他嗎?
不明的醋意翻湧而上,帝昊冷冷揚起唇角,用力抬高後黥的下頷,嘲諷道:「妖物,沒想到你喜歡的神竟是這麼下賤吧?」
「放開我……」後黥心頭一悚,正想掙紮,人已被重闇用力扯過。
「我要殺了你!」重闇大吼一聲,已伸手探向帝昊胸口,結結實實的給他一掌。
帝昊一時沒有防備,竟被打得踉蹌好幾步,而且衝力過大,他被撞出帳外。
沒料到自己會讓低等的妖物打得如此狼狽,帝昊怒火頓生,正要加以反擊,整座大營已被他們發出的聲響驚動。
「可惡!」不想被其它人發現自己在此,帝昊低咒一聲,旋即化作一團光影遁走。
見狀,重闇立刻將尚未反應過來的後黥帶離大營。
***
當龍泉趕到時,主營早已沒有任何人影,隻餘一室淩亂。
「將軍?」龍泉裏裏外外找了好久,就是不見後黥的蹤影。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際,一道身影匆匆來報。
「副將,鬼眾……鬼眾已開始行動了!」
完了!
絕望的念頭電光石火間竄過龍泉的腦海,讓他的背脊霎時被冷汗濕透。
他掃視大軍一圈,竟看見相同的絕望。
大敵在前,主帥失蹤,士氣低迷的他們,如何打仗?如今,隻有自己能帶領他們……
強迫自己鎮定心神,龍泉拔出腰間長劍,大聲一吼:「即刻傳令下去,整軍備戰!」
但是彌漫在四周的浮躁氣息,卻揮之不去。
這是背水一戰!
***
在憑虛坳的一處山洞裏,爭約傳來爭吵聲響。
掙脫重闇的箝製後,後黥即使有再好的脾氣也會動怒。
「放開我,重闇!我要回去領兵作戰!」
天!大戰就要開始,自己在這裏做什麼?
重闇一反以往的溫柔變得咄咄逼人。「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身子一震,後黥想到自己竟然被重闇看見那一幕……
他難堪的別過臉,痛苦的吼道:「不關你的事!」
緊抓衣裳的指節已經泛白,剛才的怒焰與氣勢瞬間消失無蹤,隻能頹然的垂下眼睫,不再看那雙帶著痛苦的金眸。
然而腦海裏卻浮現重闇盛滿深情的眸光,不知為何,他竟在此時眼眶一熱,險些滴下淚來。
自己是汙穢的,配不起他的,先前還能故作堅強的偽裝自己,而今被迫揭開這醜惡的一切,多麼令人難堪……
而重闇,又會如何看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