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修遠自嘲地笑笑:“是啊,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裏錯了。”步步為營,多年籌謀,卻落得一敗塗地的田地,他似歎,“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便是將你送去了大燕。”
上一世,他也這麼說,可是,他卻兩次推開了她,重蹈覆轍。
常青微微勾唇,冷笑。
他無言以駁,沉默許久,將瓷碗遞給她:“北魏夜寒,喝些湯吧。”
常青微微蹙了蹙眉,執起湯匙。
他似笑非笑:“不怕我下毒嗎?”
常青低著頭:“你不會。”慢條斯理,她小口小口地喝下了小半碗湯,腹中這才暖了些。
她敢來,便篤定了池修遠不會傷她。即便為敵,他也不會,這一點,常青從來不曾懷疑。
“是,我不會傷害你,”話鋒一轉,目光驟冷,池修遠緩緩吐字,“我隻是想要燕驚鴻的命。”
“他在哪?”
言簡意賅,卻不瘟不火,常青她一貫處之泰然。
池修遠笑:“五千精兵,身陷狼群都取不了他的命。”他抬眸,深深墨色,好似探究,卻又篤然,“常青,你知道吧,他的弱點。”
燕驚鴻一人,可敵千軍萬馬。
池修遠曾以為,那樣一位帝君,必然無堅不摧,卻不盡然,這一次,燕驚鴻是自投羅網,隻怕不是失策,是心之所向,觸之逆鱗。
燕驚鴻的弱點,是她,是常青。
常青放下湯匙,用絲絹擦了擦唇角,淡淡而語:“原來你的籌碼不是生死蠱,是我。”
五千精兵,狼群而攻,卻奈何不得燕驚鴻,唯有常青,讓他束手無策。
生死蠱不過是燕驚鴻的誘餌,而燕驚鴻,又是常青的誘餌,環環相扣,池修遠的目的是常青。
“你早便猜到了不是嗎?”
常青不置可否。
她這樣聰慧,怎會不知道他的算盤,這世間,最了解他池修遠的人,便是常青了。
“那為什麼還要來自投羅網?”眸間,終究亂了倒影,難以平靜,池修遠的目光直直鎖住她,語氣,帶著逼問,“常青,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為了燕驚鴻對我投降?你分明知道,我的目的是你。”
“因為你太精明了,用燕驚鴻做了誘餌。”既已動情,如何獨善其身,她認了。
池修遠一直都知道的,常青重義,更重情,卻未曾料到,她會如此不顧一切。
他抬手,突然一轉,猝不及防便截住了常青的手腕,指腹探向她手腕,驟然發笑:“果然,你愛上了他。”
常青性子剛烈,若非愛慕,怎會為之孕育子嗣。她啊,動了情,所以,方寸大亂,所以,自投羅網。
她不疾不徐,手腕反轉,便卸了池修遠手下的力道
池修遠後退,長袖拂過酒盞:“咣——”
瓷壺墜地,四分五裂。
屋外,侯府守衛忽聞聲響,驟然從暗處躍出,領頭之人一聲令下:“侯爺有令,全部拿下!”
果然,有埋伏!
燕七大喊:“保護娘娘。”
頓時,兩方人馬,兵戎相見,皆是高手,動作極快,身形移轉,看不見招式,隻見常青樹的葉子簌簌飛落。
須臾,侯府之外,有馬蹄聲臨近,馬上之人高聲道:“侯爺,燕驚鴻降了。”
從常青入定北府到現在,才不過半個時辰,燕驚鴻便束手投降了,果然,是碰觸到了他的逆鱗呢。
池修遠笑了,這硝煙,才剛剛開始呢。
“常青,不要試圖走出定北侯府,我不想與你兵戎相見。”
留下一句話,池修遠轉身離去,即刻,便有數千人馬守住了所有出口,手握兵器嚴陣以待。
院子裏,兩方人馬,纏鬥不休,侯府外,池修遠駕馬而去,塵土方落,暗處忽然竄出來幾道人影,那為首之人瞧了瞧院子裏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方,又看了看遠去的人馬,道:“蛇已出洞,跟上。”
隨即,一隊人馬尾隨而去,藏匿在後,小心翼翼地。
屋裏,門窗緊閉,隻聞屋外打鬥聲,愈演愈烈,常青環顧一番,手握住劍柄:“飛衡,掩護我。”
飛衡守在她身後:“你要怎麼出去?”
屋外守軍數千,燕衛又被纏住,這一方地方被池修遠下令嚴守,密不透風,幾乎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要出去談何容易。
常青心平氣和,隻道了兩個字:“強攻。”
飛衡想也不想:“不可。”
常青看向他,目光決絕:“飛衡,你信我一次,池修遠斷不會真要我性命。”
隻要守軍不下殺招,憑常青的武藝,要硬闖,也不無可能。
飛衡思忖後,頷首,他信常青,攻心攻計,她一向深諳此道。
“從左側突圍,我掩護你。”
常青微微莞爾,像多年前一般,她與飛衡比肩而戰,將後背,交於彼此。
是夜,定北侯府,大亂。
此去燕台山,十裏之遙,一個時辰的馬程。已過戌時,山中籠了濃霧,深山處,有火光冉冉升起。
池修遠駕馬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山穀下,運了內力,渾厚的聲音回蕩:“你居然分毫未損,是我小看你了。”
血染的灌木裏,橫躺了滿地屍體與骸骨,燕驚鴻便站立其中,他身後,是成百上千的狼,綠油油的眸,伺機而動,定北侯府的五千精兵便守在狼群的外圍。
腹背受敵,燕驚鴻卻那般從容自若,冷若冰淩的眸,睃向池修遠:“你將她如何了?”
不懼生死,卻滿腹心思都放在了常青身上,燕驚鴻到底是狂妄,還是愚蠢。
池修遠嗤笑:“放心,她很好,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的命。”
手裏的劍,已沾滿了血,觸目驚心的的顏色染紅了燕驚鴻的衣袍,燕衛將其護在中間。
燕驚鴻問:“你要什麼?”
毫無遲疑,他要為了常青束手就擒。
四目相對,寒烈與灼熱的視線碰撞,池修遠道:“挾天子以令諸侯,我要你的天下。”
燕驚鴻一刻都不曾遲疑:“詔書也好,兵符也好,我都可以給你,”他仰起頭,昏暗的火光裏,輪廓分明,一雙墨染的眸子,灼灼其華,“把常青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