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笑道:『我道是何事?姑娘算是問對人了。早來半個月這定襄城裏冷清的鬼也見不到半個。如今天朝大軍趕跑了突厥人,後天又是「上元燈節」,城裏哪裏不熱鬧?不過這最好耍的地方就是城南青石街。那裏聚集了來販馬的客商,四麵的茶房酒樓俱已開張,有十番,雜耍,唱曲,胡舞諸般好耍,有烤羊,茶湯,牛髓麵,蒸肉,元宵各樣吃食,還有……』青鳳早聽得心癢難搔,不等他說完,忙問明了方向,把銀子拋給店小二。拿了一柄長劍掛在腰間,剛走出店門,又想起了父親的囑咐,微一猶豫,隨即想到:不是說晚上來接我嗎?我出去走兩個時辰,天黑就回來!主意已定,她心裏再無所羈,便邁開大步直奔青石街。
走了半個時辰,一座大牌坊躍然入目,牌坊下是兩排拴馬的石柱,中間一條十丈寬的石路,延伸到茫茫大雪之中。青鳳舉目四顧,隻見街上車水馬龍,歌舞喧囂,兩旁酒樓中喝五喊六之聲不絕於耳,街邊石階上南來北往之貨琳琅滿目。
她胸臆大暢,沿著街邊信步走去。停停看看倒也新鮮好玩。遊玩片刻,陣陣寒風卷著雪花吹來,青鳳漸覺肚中饑餓。但她是第一次獨自外出,不知道該到哪裏去吃飯。順著街邊看去--招牌倒是不少,可沒有一個寫有『飯』字。
青鳳心中茫然,不由自主的裹在人群裏向前走去。又走了十幾步,聽到路旁有人談話:『……這天寒地凍的,不如去「十五酒舍」喝杯酒,熱乎乎的羊肉燒酒下肚,勝過老婆的熱被窩。嘿嘿……』青鳳聽得真切,尋思道:原來酒舍裏就有吃的。可是常聽爹說酒舍茶坊是江湖是非險惡之地,姑娘家不能進去。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管他什麼是非險惡,先填飽肚子要緊。再說我的新練的道術還沒有用過呢,遇上『險惡』之徒,正好拿來喂招!哈哈……一麵想,一麵跟著那兩人走進街邊的酒店。在一張空桌子旁坐下,過了好半天,卻無人上前搭理。青鳳又犯難了。原來她生在深宅大院,從小過的是飯來張口的小姐生活,哪裏知道該如何在酒店裏點菜叫飯?想要問人,又怕人笑話,正在暗暗發窘,忽聽鄰桌有人叫『白切羊肉!』,她好不容易才知道了一個菜名,心中一喜,便也跟著叫了聲:『白切羊肉!』隻聽裏麵應聲道:『「白切羊肉」兩盤!』。
少時菜肴端到,青鳳一見,不禁目瞪口呆:麵前擺上了一個大盆子,不像盛菜的器皿,卻與她早上洗腳的木盆有幾分相似。裏麵堆著七八塊拳頭大小的羊肉,帶著血絲的肉塊上冒出股股白氣,好像剛從活羊身上割下來一樣。
青鳳用筷子好不容易夾起一塊,瞅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下嘴,偷眼看旁人,卻都不用筷子,或手撕,或刀割,滿嘴流油的大嚼大咽,顯得十分痛快酣暢。青鳳雖然不拘小節,但女兒家天性愛潔。看著眼前腥膻之食,聽著耳邊饕餮之音,不由得微感惡心。她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就想起身離去,可是這菜她一口沒有吃,掌櫃的會不會要她付錢呢?給錢是小事,周圍的食客肯定會笑話她是『冤大頭』,堂堂柳大小姐,豈能被這幫粗人譏笑?取舍之間,還是被人恥笑更加難受,青鳳隻得重新拿起筷子,盯著羊肉咽了幾口唾沫,心想:吃就吃吧!不就是髒了點嗎?難道還能把人毒死?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個清脆的童音:『我要一盤「白切羊肉」!』。青鳳循聲看去,就見鄰桌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頭上梳著四根小辮,身穿著碎花箭袖青衫,外套五彩滾金邊的小褂,腳上穿著鹿皮小靴,腰間掛著個綠繡錦囊。再看臉上:真是麵如盈月,目似明星,更兼一股狡黠之氣在眉宇間流動,顯得又機靈又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