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二年的冬天格外冷。
剛剛下過一場小雪,地麵上還殘留著薄薄一層碎白。臨近新年,靖國公府裏各處都張燈結彩,披紅戴綠,看起來滿是喜氣。
烏發雪膚的女子坐在靖國公府的花鳥浮雕長廊上,失神怔忡地望著牆角的臘梅樹,美人身上披著白玉蘭錦毛鬥篷,孤零零地被國公府的紅牆碧瓦簇擁著。
她的身姿瘦弱,殊色傾城的小臉瘦得隻剩了巴掌大小,整個人就如同亂風中的花骨朵一般細瘦單薄,唯獨突兀的是在錦毛鬥篷下高高隆起的肚子。
“哎呦,夫人,您怎麼跑這兒來了呢?”
一聲大驚小怪的呼喊打斷了常寧的發怔,她愣愣地抬頭望去,隻見兩個身穿咖色褙子的仆婦站在雕花長廊下,一邊交換著眼神一邊神色古怪地盯著她,語調誇張地不住道。
“您可真會打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一會找不到您整個國公府上下都急壞了,可您倒好,在這裏賞起來花兒了。”
婆子的聲音帶著些沙啞的尖刻,雖然麵上還算恭敬,但常寧卻一眼便看出了她藏在眼裏的怪責與不屑,這兩年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日子,她早已從一個雍容自信的公主變成了一個風聲鶴唳的膽小女子。
她看著婆子的臉色許久都沒有吱聲,直到那婆子臉上流出了幾絲不屑,她才猶豫地問道。
“忍冬呢?”
“忍冬姑娘也在四處尋您呢,夫人,您不是不知道現在自己肚子裏揣的寶貝有多金貴,國公爺現在在北境一連幾個月都沒個消息,您若是出了個什麼意外,奴婢們的這些賤命也跟著沒了。”
其中一個仆婦似乎終於不耐煩了,兩步邁上長廊的台階竟直接伸手來扯常寧。
“夫人,快跟奴婢們回去吧,您肚子裏的小少爺過不了幾日就要生了,您這樣擰著性子來可不行。”
常寧卻反應頗大地掙開那仆婦拉著她的手,而後捋平裙角慢慢站起身來,看也不看那個婆子一眼。
“我自己會走。”
女子起身扶著長廊艱難地往前挪著步子,隨著女子走動,她軟緞百褶如意裙裙底竟發出“叮叮”的清脆聲響,兩個婆子在她背後含義未明地對視了一眼,眼光不約而同地落到了女子隨著走動隱隱約約的細瘦腳踝上。
那裏用紅絲線正綁著一顆小小的金鈴,隨著走動發出一連串的清越響動。
常寧很清楚那些落在她身上隱含輕視探究的目光,她沒有回頭,卻知道她們看她的眼神定像看什麼倚靠賣笑的妓.子娼.婦一般。
有一股難堪自心頭升起,這股難堪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沒能讓她習慣,這大概是她曾為公主,最後一點薄到可憐的自尊。
兩個婆子要來攙她,被她斷然拒絕了,她剛回到她慣常所住的院子,一個麵容清秀的丫鬟就急匆匆地迎了過來。
“夫人,你幹什麼去了啊,奴婢方才找了你好一會子呢...”
“我...方才隨處走了走。”
常寧見忍冬一臉焦灼,剛想出言安慰她幾句,突然一陣尖銳的腹痛在這時候襲來,常寧捂著肚子不由自主地彎下腰,眼前也開始天旋地轉地昏黑起來,忍冬忙一把接住她瘦弱的身子,兩個神情怠慢的婆子終於在這時候慌了神,手忙腳亂地來扶她。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
這是她在靖國公府的第二個年頭,也是她被陳玠占有的第二個年頭。
天順二十一年,大齊在經過長達十幾年的荒靡無度後,終於被叛軍攻破。
常寧早就料到了這一日,她在暗中布置下命人偷偷送走了太子皇兄,卻被憤怒的兄弟姐妹推搡著昏倒在了高陽殿前。
就在那時她遇見了一路覆滅了大齊城池,風發意氣帶兵進宮的陳玠。
那些怯懦的皇子公主們聽到逆賊囂張的馬蹄聲早已嚇得四散逃逸,可身穿重甲的士兵卻如捕捉困在籠中的鳥兒一般,將他們重重押解跪到在高陽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