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燁似是笑了笑,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如寂然深海,不見光亮。
他說:“爸,我希望您能明白,拋開段家獨子的身份,我首先得是一個自由而獨立的人,而不是提在您手裏的木偶。”
段正軒冷聲反問:“我都活了四十多年了,你跟我談做人?”
“……”
“我恰恰是為了讓你將來成為更好的人,不然你準備步那個瘋女人的後塵嗎?活得像她一樣糟糕透頂,最後死於非命,你覺得那就自由了?”
段正軒每當提起傅柔,不是直呼其名,就是稱其為“瘋女人”,在他看來,傅柔是段家的汙點,死不足惜。
但他從未想過,傅柔是段雪燁的母親,他對傅柔的每一句鄙夷言辭,都是在往段雪燁心口插刀。
“爸。”段雪燁緩聲道,“其實我早就步了我媽的後塵,我和她沒什麼區別,都是瘋子——外人不了解,您還能不了解嗎?”
當年的傅柔選擇自殺,便也相當於毀掉了年幼的段雪燁,她那一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徹底割斷了段雪燁和這個世界的溫情維係。
經曆了無數個顛倒的晝夜,承受了無盡的恐懼與痛苦後,他一麵變得分裂,一麵變得絕望,逐漸離正常人的軌跡越來越遠,偏偏還要頂著屬於段家的光環,被世人豔羨。
有什麼可羨慕的呢?他們看不到光環背後的黑暗與肮髒。
聽得段正軒斬釘截鐵地回答:“雪燁,我這是在拯救你。”
——小柔,我這是在拯救你。
哦,想起來了,當初他囚禁傅柔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西城聞名的慈善家,名利雙收的救世主。
段雪燁輕扯唇角,終究是什麼都沒再提,他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向臥室,緊緊關上了房門。
他打開了床頭燈,將那條送給喬月曦的項鏈捏在指間,懸在燈光裏細細端詳。
她歸還了他所贈之物,是真的要與他劃清界限了,曾經那麼親密的彼此,最終也難免要沿著相反的軌跡,成為陌生人。
月亮吊墜的光芒閃閃爍爍,令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他今晚並沒有喝很多酒,然而此刻卻依然頭疼欲裂。
他攥緊吊墜蹲下身去,抑製不住地開始顫抖。
他突然很想再聽一聽喬月曦的聲音,哪怕隻有幾秒鍾就好。
他取出手機,艱難撥通了喬月曦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他固執地等待著,直到那邊的喬月曦真的接了電話。
“有事?”
“嗯。”
“什麼事?”喬月曦問完這句,忽然朝屋外招呼了一聲,“哥,好像有人敲門。”
然後是韓忱溫聲應著:“我去開門。”
聽筒裏隨即傳來腳步聲和開門聲,段雪燁未及開口,就聽見韓忱疑惑又道:“先生,您找哪位?”
喬月曦應該也看清了來者何人,她的呼吸似有一瞬急促:“……吳德?”
那人正是段家的前保鏢隊長吳德,他如今丟了工作、丟了情婦又丟了家庭,一無所有,果然狗急跳牆,登門報複了。
“小賤人,早看你不像好東西,我的證件是你偷的吧?後來的一切也是你設計的吧?”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不懂也無所謂。”吳德惡狠狠地笑,“等我弄死你這個窩囊廢哥哥,把你操個爽,再點把火燒了你的狗窩,你就懂了。”
“……王八蛋。”
通話驀然中斷,響起忙音,可段雪燁依舊把剛才那番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咬緊牙關,眼神霎時變得冷厲無比,當即扯了外套果斷起身,一路狂奔出了別墅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