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兩人沐浴著昏黃柔和的燈光, 坐在沙發上聊到很晚,不知不覺就相互依偎著睡著了。
平心而論, 自從傅柔死後, 段雪燁幾乎夜夜噩夢,再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以往喬月曦若是陪在身邊, 他的睡眠質量還能略微好一些, 可是這次,他偏偏夢到了令自己更加恐懼的情景。
他夢見月朗星稀的深夜, 喬月曦駕車行駛在寂靜無人的高架橋上,有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威龍超過她, 左右別車, 意圖逼她停下。
那是吳德受了段正軒的指示要抓她回去, 毋庸置疑,若是回去了,等待她的將是更加漫長而無止境的囚禁日子。
所以她選擇了結這一切, 前提是要拉人陪葬。
“段雪燁。”她握緊方向盤,忽而流著淚笑了起來, “段家的好兒子,希望你這一輩子都幸福快樂,不要後悔。”
她毫不猶豫地猛踩油門, 發了瘋似地朝前方的布加迪飛馳而去,速度之快,甚至都沒給吳德反應的機會。
兩車相撞,雙雙失控側翻衝下了高架橋, 落地時聲響轟然如雷,爆炸驟起,瞬間蔓延成一片火海。
段雪燁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緊緊捂住心口,已是冷汗淋漓。
待清醒過來時,他茫然垂眸看去,見喬月曦還好端端地躺在自己懷裏。
她也醒了,就這麼定定地注視著他,輕聲問道:“又做噩夢了?”
“嗯。”
“關於什麼?”
“關於你。”
喬月曦登時明白了幾分,她有點心酸地撫上他的臉,低聲安慰:“沒關係,我這不是還好好地活著麼?”
段雪燁握住她的手,似低語又似懇求:“答應我,以後也別再做傻事了行不行?”
“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不可控的意外,都不要再做傻事了。”
“隻要你平平安安的,我自然會陪著你。”
他這人真是固執得可以。
喬月曦自知勸不動他,有點生氣,卻又注視著他淚光氤氳的眼神,心軟得一塌糊塗,隻能妥協。
“放心吧,我都是重生一次的人了,雖然不怕死,但也更想活著。”她無奈回答,“更何況你這麼讓人不省心,我得長長久久監視著你,哪敢一死了之——喏,櫃子裏有新的杯子和牙刷,去洗漱吧。”
她拍了拍他的手,起身去廚房翻冰箱做早餐,剛好看到前幾天韓忱從南城寄來的手撕芝士和熏培根,於是烤麵包片做了三明治,又煮了兩杯牛奶端進客廳來。
彼時段雪燁已經洗漱完畢,額前劉海還掛著未幹的水滴,那滴水跡隨著他抬頭看她的動作,倏而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如星辰般惑人。
他輕聲說:“辛苦了,喬喬。”
“不辛苦,其實平時都是我哥在家做飯,我手藝一般,你湊合吃。”
“你做的都是最好的,我不挑,畢竟你能親自為我準備早餐,我已經足夠承情了。”
她抿唇一笑:“你倒是會哄人,那嚐嚐吧。”
段雪燁依言嚐了一口三明治,他坐在她對麵,不緊不慢將自己那份吃了個幹幹淨淨,而後點頭稱讚。
“你在廚藝方麵很有天賦。”
“是麼?那以後有機會常做給你吃。”
他顯然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又反問了一句:“常做給我吃?”
喬月曦坦然應道:“對啊,你不願意?”
“我願意,隻是沒想到你會對我講出這種話。”
她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須知她先前不管不顧地傷了他太多次,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過,以致於現在對他稍微好一點,他就覺得不真實。
他本該是被眾星捧月的段家少爺,驕矜高貴,可在她的麵前,他總卑微得令人心疼。
她曾經仗著他的愛與不舍,實在任性太久了。
“我說真的,你愛吃的東西,以後我常做;你想去的地方,以後我也都陪你去。”她歎了口氣,“但是雪燁,我希望昨晚講的那些事,不會給你造成太大的困擾。”
“沒有,我很高興。”段雪燁伸出手去,拉她坐在自己身邊,他目光清澈地注視著她,唇邊隱有笑意,“我想昨晚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做噩夢了,以後再也不會了。”